因而众人忙归忙,脸上带着轻快的笑。
锦鸾宫却异常安静。因陈贵妃不喜吵闹,宫女太监们面色惶惶,依旧是严阵以待的姿态。
“听闻齐王亲自赴宴,这会儿该进宫了。”秋禾舀一小勺头油,将陈贵妃鬓边头发抹得一丝不苟。
陈贵妃朝镜中细细端详,忽见太阳穴旁夹着根白发。她勾指挑出用力一拽,眸色瞬间沉下去。
她感觉自己老了。不说虚的,已是实打实的三十六。早年流过两个孩子,第二个又是怀到六月才落,伤了根本。
自那以后陈贵妃终日与药丸为伍,一吃便是十年。
秋禾接过她手中白发,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两根白发。皇后娘娘不过长您三岁,两鬓早白了去。”
陈贵妃虽觉秋禾说话办事常不过脑,好在忠心,也就原谅了她蠢笨的奉承。
她挑眼道:“既然白发那样珍贵,赏你了。”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秋禾舔着脸笑,转背说起别的,“今年中秋宴倒奇,皇上居然亲自过。听说宁仁宫那位天不亮就起来,亲手做了好些药膳。”
陈贵妃漫不经心往手上抹香膏,“有什么用?皇上已有两年没到后宫,自那朱美人入宫才转了性子。现如今放到近前伺候,是何等隆宠?也是,人家正是十七的年纪,唇不抹脂自然红,面不敷粉自然白,哪是她那老疙瘩能比的。”
朱美人让贵妃想起自己的十七岁。那时她入宫一年多,什么都新鲜。连皇上对她的爱都新鲜。
接连歇在她宫里不算,为着她小产杖责太医,又把暗中使坏的庄妃、贤嫔两个降了位份。
随后将她迁入锦鸾宫与康皇后同住。说是她胆小软弱,怕被人欺负。康皇后最是性子和软,好相处。
既说往事如烟,时隔多年提起便只有呛人的臭味。
陈贵妃忽而一笑,起身往屏风后换衣裳。随口问秋禾,“那孙嬷嬷、周嬷嬷招了?”
秋禾替她解开衣扣,笑道:“招了,说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齐王妃的银子,并不曾妄言,求娘娘饶命。”
陈贵柔声道:“谁要她们的贱命?没得让人恶心。发到浣衣局,叫管事太监多多关照就是。”
秋禾点头应是,精瘦的脸上浮起笑容。贵妃娘娘处置的人越多,往后她的地位就越稳固。
陈贵妃忽想起问:“今日宫宴,哪些皇子会来?”
秋禾答:“京中有燕王夫妇与齐王夫妇,再就是咱们靖王殿下。梁王、肃王、荣王等皆在各自封地,并不入京。另有那些小的,各由母妃带着入席。”
陈贵妃掐算着时辰,算到齐王夫妇这会自该是给皇后请安,便笑起来,“听说皇后赏了齐王妃一串数珠?”
闻言秋禾笑弯了眼,“正是呢,难得她与您想到一处。那齐王妃怕是要走在齐王前头去了。”
陈贵妃淡淡笑着,如今的中宫萧皇后最擅用药。早年皇上好女色,身子亏得慌。倘若没有皇后的医药调理,只怕早归了西。
陈贵妃摸摸下腹,只觉有股疼痛穿越十几年重新袭来。当年她第一次滑胎,险些丧命。
庄妃、贤嫔那两个蠢货,怎会知道用夹竹桃加桂枝磨粉混入她的鱼羹?少不得是萧皇后借刀杀人。
她决定如法炮制,招呼秋禾道:“告诉那两个吃里扒外的,若想活命待齐王妃来问,只说是皇后娘娘指使她们接近,为着让她怀疑本宫。而当年的杏仁粉,亦是当今皇后所赏赐,本宫并不知情。”
换好衣裳出来,又嘱咐秋禾,“装一盒定坤丹,听闻那朱美人月事不调,疼起来发一身冷汗。都是女人,不可能眼睁睁看她疼死。”
秋禾嘴角挂着心照不宣的笑,转头往房中用檀木锦盒装了盒丸药。
踏出宫门已是日影偏西,斜阳将人与物皆拉成诡异的形状。形同一个个伥鬼,飘荡在富丽的宫殿。
陈贵妃自认是这宫闱深处的阎王,凡她要铲除的,必定不能让之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