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在身边的花瓣就这么一直蹁跹飞舞着,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但我知道,他们终究会慢慢的零落,跌入泥土当中,化作春泥护花。
亦宸,若我们的爱,也一定要有一个尽头,那么我会一直爱着你,到此生终了。
飞花潋滟,一年只有一次,可是那种快乐,他却每天都可以给我。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陪着我,时间仿佛倒退了回去,回到了我们第一次来洛阳的时候。
他每天都陪着我,听戏,逛夜市,观赏美景。
他会坐在茶楼上,看着戏台上一出出悲欢离合,熟练的背出那些词句蕴香的戏文;洛阳的灯会天下闻名,他会一直牵着我的手,在那恍若银河的布满彩灯的长街上慢慢的走,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猜出上面让人费解的谜题,也能准确的用弓箭射中不停转动的箭靶的靶心,为我赢来一朵精美的绢花;他还会在夜里环抱着我站在门廊上,看着洛阳城深邃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的朵朵灿烂烟花。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将心中隐隐的疑虑全都抛诸脑后,我的心本来就不大,只能倾倒掉一切,才能盛得下他给我的那么多幸福。
等到所有的烟花都灿烂过去,繁华盛尽的夜空也渐渐趋于平静的时候,这个环抱着我的男人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鸢青。”
“嗯?”
“你明天,和季汉阳一起走。”
“……”
终于,还是——
其实在我沉浸在幸福的时候,我也并不是对外界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晓。桑叔已经从吞龙峡退兵了,南北匈奴南下用兵计划遭到了阻隔,长安屠杀的血腥气也飘到了洛阳,双方的对峙更显得刀锋剑利,不逞相让,和谈遥遥无期,而大战即将来临。
我轻轻的低下了头,看着他环在我腰间的那双手,轻轻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指头,低声道:“不能陪着你吗?”
“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像什么都可以妥协,但我知道,是一定不会妥协,“再过一段时间,你的肚子就要出形了,洛阳城不是个安胎的好地方。已经到了深秋,他们现在不动手,这个冬天就不会动手,但是等到春天,草都长好了,匈奴人一定会出兵,楚亦君就等着他们。那个时候,正是你的产期,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可是,我可以等到春天的时候,再走啊。”
“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我不能让你挺着大肚子再走那么远的路。”
我不说话了,他分明已经全都打算好,也许在看飞花潋滟的那天,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妥帖,他陪着我这些日子,给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让我在离开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也可以慢慢的回味这些记忆。
可是沉默了一会儿,我突然又回头:“你要让我去哪儿?”
他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云州。”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竟然是,云州吗?
我离开他的日子是一个烟雨朦胧的上午,一分秋雨一分凉,当我披着厚重的风氅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的一阵带着雨气的风让我整个人都微微瑟缩了一下,而他立刻站到我的面前,似乎是在用他壮硕的身体为我遮挡住风雨。
衣袂飞扬,抽打在我的身上,却也不觉得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旁边有一双静默的眼睛,形状秀丽风情万种,只是看着我的时候带着比秋雨更甚的凉意。
他撑着伞,一直带着我走出了这个园子,走到了马车旁,季汉阳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候着,一见到我们,都纷纷下马跪拜:“拜见太子,拜见夫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挥袖让那些人都站起来,然后又转身向着我。
“上车吧。”
我点头,被他轻握着指尖慢慢的引向马车,可是走到马车头的时候,我还是顿住了脚,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亦宸……”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其实,没有了,昨夜,我们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在他的怀里似乎已经说了很多,但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也许他也记不清了,或者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从头到尾,都只是用无尽的吻来诉说着别时不舍依依之情。
他从来不肯让我受伤,即使在昨夜,他也是那么的温柔,好像要提前用尽这一生所有的温柔,即使我泪流不止,将他的肩上那一处旧伤啮咬得伤痕累累,他也没有放肆过,而是不断的伏在我耳边,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不停的叫,不停的叫,似乎要叫到时间的尽头。
我抬头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上了马车,等到帘子落下,我坐定在窗边撩起窗帘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用一种似乎是微笑的表情看着我,伸手轻轻的抚了一下我的脸颊,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挥了挥手。
马车,终于开动了,我看着他的身影在渐渐的向后移,急忙伸出头去趴在窗上,看着马车将他颀长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抛在后面,慢慢的变小,变模糊,当我走到长街的尽头时,终于恍然的发现,我已经看不到他了。
而眼前,迎接我的,是云州。
皇陵之所在,龙气之所聚。
亦宸,你将我送去云州,而云州,又到底有什么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