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有些慌了,她左右看看,只是不相信自己就要在这个庄子扎根了?
她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踏实呢。
“真,真不走了?”
七茜儿点头:“若我想的没错,就不走了,我就是本乡本土的,我跟您说,庆丰城附近两条水脉,那边断了,剩下这条,就在咱这边呢……”
她话音未落,老太太呼啦就站了起来。她又蹦到墙头左右看了,看完才小跑着回来问七茜儿:“真的?”
七茜儿确定的点头:“真!”
那一刹,真是皇天开眼,陈吴氏信门顶子冒金光,就绝她家不发注大财,都不对不住她这戏年受的苦。
陈吴氏看着瘦巴巴的七茜儿,就爱啊,爱的不成了都,心想,这黄毛金灿灿的,咋就这么好看呢。
她身子有些抖,哼哼几声又扶着石头桌儿坐稳了这才想,都说我命硬克死了儿孙,什么啊,那全然是老陈家福气不够接这丫头的,就得送上几条命垫吧青云路。
若不是她,哼!这丫头也来不了。
瞧瞧,听听!这丫头说的是啥,这是男人话,大道理的男人话啊!
这样好的丫崽子,竟被她捡了个便宜,老陈家这是如何积德才娶了她,若不是她,能聘回这样的小乖?
想到这里,老太太取下腰上的火镰,对着火石点燃锅子笑眯眯的砸吧几下,这心啊她就开始盘算起来了。
那既然不动了,明儿这庄子她就得溜达溜达,盘算盘算了……
七茜儿不吭气,就安静的站着等。
她一直等到老太太翻起袄子,从最里层肚兜兜里翻出几块芋头干,好不亲昵的都给了她。
恩,这就对了。
陈吴氏满面鼓励,还生怕七茜儿不吃:“妮儿,饿了吧,你吃这个垫垫,晚上,晚上……还有好的,妮儿啊……你叫个啥名儿来着?”
七茜儿双手接过芋头干,道了谢这才回话道:“奶,我家里行七,大名叫个霍七茜,您就喊我七茜儿。”
这老太太的每一口吃的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得承情诚心的吃。
如今粮食就是命。
老太太看她受了,心下舒坦,就更亲昵的拉着她絮叨说:“我说,茜儿啊……你怎么知道这些啊,就,就你才将说的什么皇爷啊,水脉啥的?难不成你爹,还真是那啥状元?”
说完,她又捞住七茜儿那如爪般,满是老茧的手反复打量:“也……也不像啊?”
七茜儿收回手,两手捧着芋头干儿咬吃,她是有些饿了,一边吃她一边不在意的揭穿王氏那哄人的假话道:“您听太太胡说八道,还我爹是个读书人,还举人状元!甭管哪朝哪代,状元都是有数目的,您明儿出去可不敢说这话,没得叫人笑话!我爹……嗨,我也没喊过他爹,他从前就是给人家前朝皇家管皇庄子的。”
“什么!”
老太太闻言一惊,吓得几乎要尿裤。
七茜儿自然知道她是害怕什么,就赶紧拉住她道:“您甭怕,没事儿!我爹都死了!他就是不死,从前也就是一个跑腿儿卖力气的,甭说皇爷如今刚登基顾不得这些小事儿,就是算账还能找到他头上?我那个爹,哦,就是霍老爷,他连个官儿都不是呢!”
这一惊一乍心里受不住,老太太手有些抖。
七茜儿加重语气与她解释:“您想想,要是您村上的地主老爷在城里犯了事儿,那县太爷只会命人捉拿地主家血亲,严重了卷一锅亲戚朋友去,也没得把佃户一起抓进去的道理,还不够浪费米粮的。”
这道理老太太是明白的,不过她依旧仔细琢磨了一下,细想想,恩,也是啊,那地主老爷若是犯事儿了,关佃户什么事儿呢。
七茜儿扭脸看她:“再说,我也不在他家族谱上的,且查不到我呢。那太太您是见过的,您看我哪儿像她家的闺女了,我娘啊……”七茜儿看自己这双手:“我娘啊,她早就被太太卖了,她又不愿意,一出庄子就投河死了。”
七茜儿说起河,老太太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疼,她想起老陈家的女人,还有白花花的横尸在老河道的边儿上的那些……
都不易啊,
抬手对着心口捶几下,老太太吸吸鼻子,也拿起芋头干咬了几口,一边使劲,她还恶狠狠的说:“那些都是恶人,恶人!”说她扭脸含着眼泪对七茜儿笑:“恶人是得了报应的!丫头,我以后对你好啊!往后咱娘俩以后谁也不理,就咱俩好,成不?”
她一下一下的拍七茜儿的手背,倒是把七茜儿心都怕打软了。
我从前为啥恨她啊,七茜儿想不明白,为啥恨她啊!她就想哭,到底是掉泪了。
耳边就听到老太太软和的唠叨:“我心疼你好不好啊?我也是一个人了,咱以后就好了啊,有奶一口的,一准儿少不得你的,你呀~你说你这苦丫头,就这般难,怎么还这么有本事呢?你看你多机灵啊,是跟谁学的呢?”
是啊,跟谁学的呢?跟一泡血泪,跟一生的不甘愿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