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它离了你的身体就枯竭这点来看,它没法在外界存活,但可以通过吸收营养,类似氨基酸或者蛋白质之类的来延长自己的活性。我们刚才对它做了营养物质的组合实验。很明显,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到,你的血液对组成生命的基本物质氨基酸,有极为惊人的融合性。”
周源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长篇大论有些很可笑,似乎这样解释一通,就能让自己接收这种荒谬的结论?可是周源不但笑不出来,而且声音还有些颤抖:“所以,我的血其实是寄生在我体内的生物?”
“可以这么说,但要说寄生的话,你的大脑才是真正的寄生虫。从功能上来说,大脑并不会自己产生养分,平时是血液养着大脑。脑供血不足,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大脑需要的不是血液,而是血液里所带的养分和氧气。”陆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周源这次真的笑了起来,极度的荒谬感反而让恐惧消失了:“好吧,要是这么说,我很惭愧。活这么大,没想到我只是个被自己的血养活的寄生虫啊。那你们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随时准备被自己的血液给赶出来?”
严毅叹了口气:“周源,陆医生的意思是,你的血液对氨基酸有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而一旦它离开你的身体,虽然活性依然奇迹般地保持下来,但是能感受到危险,这是一种生命的本能,它的反应更像是在自卫。”“自卫?它差点弄死我。”周源说了这句后,才吃惊地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真的已经把血液当成活的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反正都是猜测,关键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沟通。”陆明认真地说道,“如果它真的有独立意识,就有办法沟通。毕竟我们的推论都是被逼的。侦探小说经常说到这样一句话,当一件事,所有的解释都是无效的,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都可能是真的。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选择。”
周源觉得陆明的话有些道理,不管这个假设是否太过于脑洞大开,在强有力的证据出现之前,都只是假设,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身上的血液沟通,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好吧,那怎么沟通?”
陆明说道:“你先放松心情,这两天什么也不要想。”
“然后呢?”
“哪有这么急的?你要知道,咱们面对的或许是一种新物种和新生命,它的意识究竟是怎么样的,没人知道。就像你突然看到一只蚂蚁,即使你知道它是活的,你可以立即跟它沟通吗?肯定不能,这需要研究和试探。首先建立一个基础性质的连接,氨基酸其实算是一个。然后得到它的回应,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沟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明白,你是没恶意的。”
“我靠!”周源大声说道,“这个我恐怕办不到。我现在想到和血液有关的词,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恶心!”
“放心,我会帮你。你知道在心理学里,人的行为会经常受到潜意识的影响。你现在的所有烦躁都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要死,所以精神和身体会时刻处在一种焦虑中。假设你的血液真有意识,也许就会通过你的身体,或者是你的大脑感受到你的焦虑。或者我可以这么说,你的发烧,就是血液对你焦虑的一种镜像表现。它也在焦虑。”
看着陆明一本正经,周源觉得有些好笑:“它怎么办到的?”
“大脑里也有无数的毛细血管,思维上的焦虑会影响到新陈代谢,血液是你制造和携带养分的工厂,跟你的身体息息相关,它如果有意识,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所以放松心情是第一步,看你的血液会有什么变化。当然,我会每天抽一点儿出来,做一个检测图谱,观察它。这是我的沟通办法。”
“好吧。我尽量试试。”周源看了一眼陆明,忽然又说道,“说实话,我都怀疑你们其实胡扯这么多,是在安慰我。不过我现在的确不害怕了,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太扯淡了。”
疑问还有很多,比如周源这种情况是否曾在林河和严爱华身上发生过?血液如果是活的,又属于哪种生命范畴?它对其他人为什么也能产生影响?是通过传染还是其他的什么方式?
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只有搞清楚它,才能以此为突破口,反推之前所有的事。
这些疑惑像无数条小溪汇聚在一处,却淤积起来,等着寻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能通顺。
周源突然很庆幸在身边的是这些人。如果换作别人,也许自己会被直接送到医学研究所里,浑身插满导管,每天被人脱光了检查身体,甚至直接就被当成怪物干掉。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人都有畏惧之心,新的物种,带来的往往不是新的生机,可能是新的威胁。
老胡从头到尾一直保持沉默,听着他们谈论这个疯狂的话题,只是在最后异常简单地用两个字评价了陆明提出的这个推测:“疯子。”
讨论暂时告一段落,陆明和严毅继续在实验室里忙碌。
老胡还要赶回镇上,第一批角儿根膏剂快要做好了,需要盯着。周源反正暂时也没什么事,就主动提出也去帮忙。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夏日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炎热,反而有些暖意。出了门后,周源远远看着山下的小镇。今天似乎正值赶集日,人动声杂,一片喧嚣热闹,间或有做午饭早的人家,房顶上炊烟袅袅。周围的山上,绿树植被混杂着镇边石料厂的粉尘,白绿纷乱,很是难看,但是这些景象综合在一起,有一番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息。
下面村镇里,那些人身上的血,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有问题?如果所有人身体内的血液都会生出意识,眼前这个小镇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平日里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小镇景象,想着这些科幻电影里才会有的问题,周源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周源,你怎么想的?”正在这时,老胡忽然开口说道。
周源知道他是指“血液是活的”这件事,摇了摇头:“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但陆明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老胡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去医院?”
“陆明和严毅都是医生,可他们都束手无策……”
老胡打断他:“正因为他们是医生,这种反应不是很奇怪吗?宁愿相信这样诡异的猜测也不去医院。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样下去,你和林静也许会有危险。”
周源知道老胡是在担心自己,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研究。”这种担心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老胡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陆明是北医大毕业的对吧?”周源愣了一下才点头:“对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