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霍竞川明显感觉到陆西橙最近的情绪不太对,懒洋洋不愿意动弹,她往日虽然也是如此,但那时她是高高兴兴的,眼睛总是亮晶晶,让人心生欢喜。
不像现在,呆呆的,有气无力,他说话她也是偶尔点个头,入耳不走心。
这天,霍竞川把她带回家,让她在炕上窝着,他自己则蹲在地上做棉帘子。
拆了一条旧被子,里面的棉花他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晒过,已经板结了,敲敲打打凑合着用,他又絮了一些新棉花进去,中间垫上两块他自己销制的羊毛,非常厚实。
“妹妹,要不要换块好看的布?”霍竞川问,这块是深灰色的粗布,用了七八年,一些地方褪色了,一些地方破了打了补丁,和她的小屋子不相配。
没回应。
霍竞川抬头,陆西橙抱着双腿,头靠在膝盖上,朝他这边侧着,眼神呆滞,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
霍竞川站起身,坐到炕上,摸摸她的脑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妹妹?”
陆西橙眼珠子动了动,视线对上他的,扁扁嘴,扑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
“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霍竞川一手轻轻抬起她小巧下颌,她没有哭,眼圈却红红的,这比她嚎啕大哭更让他心碎。
陆西橙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没什么,我只是想家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人生前二十年,她每年过年都和家人在一起过,即便父母离婚那些年,过年照旧是要团聚的,陆西橙就没有和家人长久分别过,何况现在不是分别,应该是永别。
霍竞川抱紧她,没有说话,他无能为力,只能用自己的胸膛和臂膀无声地安慰:他在,他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她的眼底有忧伤惶恐忐忑无助,有那么一刻,霍竞川想,如果他有能力把她送回去,他会怎么选择?
他不知道。
陆西橙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眨眨眼,眨去眼底的泪意,喃喃自语:“我奶奶说过,无论我们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幸福地活着就是对关心爱护我们的亲人最好的回报。”
“嗯。”霍竞川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
他没再多做什么,整个下午就只是抱着她。
……
陆西橙是个很会调节情绪的小姑娘,虽然还是有些忧伤,但知青点众人每到过年都会有些这样的小情绪,她的一点异样也就没人察觉了。
“林舒姐,你们来了好几年,今年不回家吗?”陆西橙坐在灶膛口烧火,问着灶上忙碌的林舒等人。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过年了,尽管现在大家都穷,但过年还是会尽力置办一桌好菜,犒劳一年的辛苦劳作。
知青点养的几只灰兔子上午陆西橙还没起床就被剥皮杀了,兔头几个人烤着分了吃,没让她见到,剩下的兔肉切小块,今天先煮好,明天只要热一下就能上桌。
听到陆西橙的话,林舒笑笑:“不回去,车票贵,坐车来回要好几天,还不如多攒点钱。”
而且她二弟去年娶了媳妇,她如果回去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她不是抱怨,是现在家家情况都如此,要说城里什么都比乡下好,唯有一点比不上,那就是住房。
乡下,队上划了宅基地,只要你有材料,想盖多少间屋子都行,当然,不能太夸张,被人举报就麻烦了。
至于宅基地嘛,现在又不是后世,土地面积紧张,都是大队干部说了算的。
而城里,像林舒家,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一个不到二十个平方的房子,白天把床拆了,晚上再搭起来,床之间只用块帘子挡着,干点啥都怕动静大吵到人,这种情况是绝大多数。
林舒下乡多年,一次家都没回过,不是不想家的,尤其头两年被刘超英欺负,她也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但日子照样要过。
好在,林舒父母是双职工,每年会给她寄一些钱,她做惯了农活后工分还行,今年刘超英走了,她更是觉得头顶的天都蓝了。
不回去的知青都很相似,有舍不得花钱的,有回去没地方住的,还有几个是在下乡时和家里闹了矛盾的。
“橙橙,坚持下,等到后年过年,你就能回去了。”林舒笑着道,知青下乡最开始两年不能回家探亲,这是硬性规定,除了得了啥了不得的大病,办个病退。
以陆西橙家的条件,她必定是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