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功啦!你没跳错啊!”麦莉兴奋地抱着我,“你听掌声还不绝于耳呢,听听,还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真享受。”她又叫又跳。她那群八卦好友也围上来,纷纷表示我和麦莉配合得天衣无缝,今晚的第一名非我们莫属。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杨朵薇从后面走上来。
“创意不错嘛,女扮男装,我就说,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她走到我和麦莉面前,盯着我的脸,语气里满是妒意。苏烈不知道去哪了,我放眼在后台的人群中扫视一圈,没看到他。
“舞会又没明文规定不能女扮男装,只要跳得好就行,跳得不好的,只能当绿叶了。”麦莉得意地说道。杨朵薇气得脸都绿了。麦莉没再理会她,拉着我走向场外。许征在人群中艰难地朝我们走来,他的腿还没完全好,本来脸色还很难看,因为麦莉并没有跟他说,她的舞伴是女扮男装的我,他在台下看得眼睛都红了,可是走过来认出我的那一刻,又像个小孩般大笑起来,夸赞我:“林麒同学,你很不简单,牺牲这么大,头发都剪了,该叫麦莉好好补偿你。”
“过奖了许老师,麦莉跳得更好。”我把麦莉推到许征面前,麦莉用力拍了他一下,扭头对我说,“别叫他许老师,不过是个代课的,叫他许老师他会很得意的。”
许征摸了摸头,嘿嘿傻笑。
麦莉搂过我的肩膀说:“走吧。吃夜宵去,饿了。”
“不等颁奖了?”许征问。
“谁在乎那玩意。”我和麦莉异口同声,意识到后,哈哈大笑。收获那么热烈的掌声,已经足够了,我们享受过程。
“去吃麻辣锅?”
“吃烤串!”
“我要许留山的杨枝甘露!”
“啤酒啤酒,我的最爱。”麦莉大叫。我们三人,一路闹腾着往十字街走去。
一辆车子开到旁边,缓缓地停下,车窗摇下,钟斯宇在驾驶座上叫我:“林麒,果然是你,我就说是你。”
钟斯宇既不评论我的新造型,也不说太多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只说表演很好。
芸珠姐在副驾驶座上跟仙女似的,直夸赞我:“小丫头干得不错,帅呆了,我快要被你迷倒了,尤其是舞曲,选得好极了。”
被偶像夸赞,我心里像抹了蜜糖一样。钟斯宇问我们要去哪儿,麦莉已经笑嘻嘻地迎上去说:“好哥哥,载我们一程。”我瞪了她一眼,她当没看见,很自觉地拉开车门就坐上去了,我和许征没办法只能随后。
车子往十字街的方向开。几乎每个大学附近都有一条受学生欢迎的街,我们学校不远处的这条十字街,在整个大学城里很受欢迎,从东走到西至少要耗费半个小时,吃喝玩乐海纳百川。有层次低的小饭馆,也有高级的西餐厅,亚非拉美菜系应有尽有,一点儿不夸张,有一个餐厅叫作乌拉圭,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南美人,里面有拉丁舞表演。娱乐场所更不用说,酒吧和KTV占据半条街,平日里还可见到很多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外国人。这里是大学城学生们公认的天上人间。
我很高兴钟斯宇认出我,好像我化成灰他都能认得我的那种快乐。要么是恨极了的仇人,要么是爱极了的亲人,不管你怎么改变,他都能认出你。
“哎,钟哥,你和芸珠交往多久了?你们怎么认识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麦莉故作亲密地往前靠了靠,像我称呼他们一样称呼前座的人,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我知道她是帮我问的,想捏她一把,她把屁股一扭躲开了。
钟斯宇神秘一笑,不作回答。芸珠微微侧过头,笑着对麦莉说:“我们啊,不结婚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恋爱还没谈够呢,怎么可能轻易给他做黄脸婆。”
许征也在旁边傻笑,似乎不太认同芸珠的话。我缩在座位上,心里沉甸甸的,怎么说呢,芸珠太好了,无论样貌还是性格,完美无可挑剔,我都爱她。
三人和钟斯宇在十字街东门分别,车子开走前,钟斯宇把头探出车窗,像我爸一样对我嘱咐:“高兴归高兴,别喝太多酒,别吃土豆。”听得麦莉和许征都笑了。
我沮丧地目送车子驶远了。麦莉推了我一下,对许征说:“你看她那衰样,我们能一眼看出她对钟斯宇心怀不轨,周芸珠肯定看得出来。”
“真的?很明显吗?”我惶恐。
“明显。”他们两个同时点头说道。唉,许征那样的呆头鹅都看得出来,看来我的演技实在太糟糕了,如果真是这样,下次见到芸珠和钟斯宇,可要绕道走了。
许留山对面开了家日本菜馆。钓鱼岛事件本来让十字街上的日本店撤了几家,这几个月又陆续开起来了。过去我和麦莉常去的那家“深夜食堂”,营业到夜里三四点,老板是台湾人,日本菜却做得整条街上最地道。钓鱼岛事件最严重的时候,有学生到他店里抗议,他迫于压力把店关了去环游世界,至今未归。我和麦莉喜欢去的原因不只是菜做得好,还因为老板很有趣,他总在厨房里放小电影给他的员工们看,他总有办法弄到苍老师的最新作品。作为他的员工,福利多好啊,想来兼职的男同学踏破门槛。
我们去许留山打包了两份杨枝甘露,走进旁边的烧烤店吃烤串。麦莉差使许征拿了两打啤酒,她利落地打开一罐,灌汽水似的往喉咙里灌了大半罐,吧唧着嘴发出特别满足的啧啧声。我和许征都习惯了她高兴起来酒鬼一样的状态。
半晌,收到苏烈的短信,三个字:祝贺你。
我和麦莉被选为年度舞会的最佳话题人物第一名。
又过了半晌,苏烈又发来短信,两个字“男厕”,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样把有点醉的我轰醒了,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舞会过了一周,麦莉收到了两大箱零食和若干束鲜花,总有陌生男生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逼她关了两天机,许征恨不得把她捆起来塞到他的背包里背走。
我也清静不到哪里去,去食堂吃饭一直听到的声音,原来是总有那么几群人在不远的几桌对我指指点点不知道议论什么。更有大胆出格的学妹在宿舍楼下高呼“林麒我爱你”,害得我几天不敢出门。
苏烈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他越是没动静越让我坐立不安。我得找苏烈谈谈,趁这厮没把我进男厕的事抖出来前,低声下气和他谈谈,否则我就得被学妹们逼出柜了,但我知道我的性取向永远在异性身上。
本以为我不怕苏烈了,没想到又被他抓到把柄,看来答应他的事不止两件,今后得没完没了了,想起来就丧气。
找到苏烈的时候,他正在话剧社排演新剧。
我悄悄在台下找了一个背光的角落位置,看他和他的团队在借来的音乐厅舞台上排演。期末要到了,每年期末的社团汇报演出,苏烈的话剧社总是很出风头,“经典新演义”是他们一贯的创意。去年他们排了现代版《西游记》,唐玄奘变身企业高管,猪八戒是个体户老板,孙悟空和白骨精在公司里钩心斗角争抢业务,至于沙僧,变成了扫地的沙大妈。话剧很成功,台下爆笑连连,只有少数分子比如许征那样的历史偏执狂才会摇头评价:“低俗,恶搞,不尊重原创和作者。”麦莉笑他:“那么严肃做什么,吴大师要在世,他看了也会拍手叫好。”
苏烈作为一个话剧导演,对他的团队未免有点苛刻。我坐在台下,看他把演罗密欧的男生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估计他晚上回去会抱着枕头大哭痛哭。
台上的苏烈,投入到热爱的事情中变成了另一个人,闪闪发光的人,他穿着做旧效果的牛仔裤,简单的白衬衣开了胸前两颗扣子,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没理过的头发,已经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毛刷似的小辫,极富一种艺术气息,看着他就越发觉得造物者的不公平。他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儿,手里把台词本卷着,好像国际名导似的,要求特别高,精益求精,脾气火爆,骂起人来毫不留情,甚至对读研究生的学姐学长,只要做得不到位,同样没有好语气。这次他们排演的剧名叫《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奶娘》,光听题目都觉得好笑,又是颠覆经典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