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暖阳照得人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觉间,距离秋猎的那场宫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京城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虽然皇子死了不少,事后又杀了不少人,连六大世家都覆灭了两家,可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就连御座上的人换了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宫变后的封赏中,功劳最大的几位,李暄已经是摄政王了,秦绾是郡主,她毕竟是外姓,总不能再封她做公主,只能赏赐珍宝。凌从威身为元帅,也不太好再高升,而凌子霄直接升任了空缺已久的禁军统领就是对凌家最大的封赏了。章重锦品级升了两级,依旧统领雍州军,却多了征兵两万的权限。
而丞相江辙……从猎宫回来就递交了病休的折子,再没有上过朝。甚至连丞相府都搬了出来,住在一座不大不小的普通宅子里,足不出户,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事。
尤其凌从威更觉得心情复杂难言。
要说江辙是功臣,可人人都有封赏,就是漏掉了他,不上朝,搬家,门口有禁军守卫,不准任何人探视,整整一个月就没见江辙出现在人前过,简直形同软禁。
可要说江辙是叛逆……长乐郡主天天往新的江宅跑,一呆就是大半天,苏青崖都常驻在江宅了,宫里御药房的珍贵药材不要钱一样地往江宅送。之前有个官员试探性地弹劾了一下江辙和废太子曾来往过密,就被勃然大怒的摄政王殿下一撸到底丢出了宫门。
所以……难道是真病了?凌从威只能嘀咕不已。
不过,他和江辙素来没什么私交,一文一武也互不统属,也不是很在意。
这一日,秦绾带着姝儿走进废置的丞相府,却正好见到尹诚指挥着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见到她,赶紧走过来行礼:“小姐。”
秦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姓尹的总管,却真的是江辙的心腹,连自己的身份都知道的那种心腹。从前尹诚看见她,是对客人的尊敬中带着疏离,而这一声“小姐”,却明显是对自家主子说的。
“还没搬完呢?”秦绾问道。
“回小姐,其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老爷的那些书有些多。”尹诚笑道。
“你去忙吧,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秦绾道。
“是。”尹诚答应一声,转身去忙活了。
秦绾叹了口气,看来爹爹是真的不想继续在这里住了。也是,这座丞相府处处都留着尹氏和江涟漪的痕迹,爹爹还愿意继续住才怪了。想必,和那两个女人有关的东西他也是不会再要了的,要搬的行李中,大半也就是那些书了。
丞相府秦绾没来过几次,也不熟悉路,走着走着,就顺着上次给尹氏看病的路走过去了,经过花园时,又停了下来,好奇道:“姝儿,这园子的花丛下面真埋着尸体吗?”
“真有呀。”姝儿点点头。
“真有?”秦绾睁大了眼睛。
她一直觉得那是以讹传讹,上次拿来问尹诚,也有没事找茬的意思,可……传言居然是真的?
“我爹……把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做什么?”好一会儿,秦绾才困难地问道。
“相爷说,最震慑人心的方式不是把血淋淋的尸体扔回到主使者门口,那是野蛮人才会干的。”姝儿想了想,回忆道,“相爷还说,人永远都是被自己的想象吓死的,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种平静,给人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秦绾无言,的确,李钰不就是个被自己的想象吓死的么。好吧,其实还没死来着。
走进尹氏的院子,再看到那些明显和尹氏的性子格格不入的摆设布置,秦绾又不禁有些唏嘘。
外人看来的神仙眷侣,其实这些年,尹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江辙早已不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无权无势的贫寒学子了,尹家已经威胁不了他,他的继续隐忍,只是要找一个机会,把尹家连根拔起而已。
这些布置,一看就是欧阳燕会喜欢的类型。
尹氏是知道江辙和欧阳燕的往事的,自己一心深爱的男人,强行剥夺了她所有的个性,凡是欧阳燕喜欢的,她必须喜欢,凡是欧阳燕不喜欢的,她就必须不喜欢,难怪十年时间就被磨成了这副古井无波的死水模样。江辙,是要从灵魂上抹煞了“尹玉燕”这个人的存在,把她变成一个欧阳燕的赝品。然而,就算是这样,江辙还要用各种暗示告诉她,你就是个赝品,你永远都不能成为正品。甚至,在江辙灭了尹家的时候,都懒得和她多说什么,就如同她这个陪他二十三年的妻子,和尹家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区别。
他连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讽刺都不屑于对她说。
对于一个是真正爱着江辙的女人来说,这是何等残忍的报复。
正如江辙对姝儿说的,什么都没有的平静,才是最沉重的压力。
“小姐?”姝儿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没事,我们走吧。”秦绾笑着摇摇头,离开了丞相府。
尹氏也是自作自受,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以爱为名的伤害,最不可原谅。
新的江宅距离丞相府其实没多远,只是隔着一条街,不过这边明显安静不少,显得门口站着四个侍卫的江宅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