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全穿着束身的白色外袍,带着口罩和肠衣制作的手套,做完最后一人的手术后,指导着十余个在兵营中教授的学徒开始收尾,这次一共有十二人受伤,其中九人都是箭伤,伤势最重的两个送来不久就断了气。
“契丹狗贼!吃爷爷一刀!”那个胸口中箭的伍长所幸遇到了安道全,这才侥幸活了下来,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依旧在半昏迷中大声呓语道。
安道全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脉门,一丝柔和的天地灵气缓缓渡进他的体内,伍长痛苦的表情渐渐缓和,已经烫手的体温也降了下来。
那些个学徒有老有少,都是征召从军的行医,有曾是医馆坐诊的医士,也有行脚郎中,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但此刻却都恭敬的站在安道全身旁,认真的看着这个名震雁门关的神医如何施术。
安道全摘下面上的口罩,露出一副清癯的中年人面容:“缝合创口你们都已经熟稔了,但若是想用使用灵气医治病患,你们则无需向往,此法并不能惠及护卫边疆的兵士,以及大颂的平民百姓,反而是那些常人都可操作的处理伤创的方法才可普及,你们要做的就是用最快最稳妥的方式,去救治伤患之人,我从医五十年,只因一些奇遇才修炼到御使境,但是因为也错过了很多精妙的医术法门,今日这些受伤的兵士,若是没有你们从旁辅助,或许还会有三五人救不回来,我的话你们可懂?”
学徒中最为年长的周延年站出说道:“师傅所言极是,仅仅是这用钢针肠线缝合伤口之术,便能让延年钻研半生了。”
这周延年出身倒是不俗,祖上三代都在太医院当值,而他自小天资聪颖,最为擅长对付一些急症,所以在四十岁时就被封作御医,只为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诊治病痛,二十年间从无差错,只因一次为某个重臣家中的幼子诊治肠梗时下了一方猛剂,当夜那孩子就一命呜呼,本应是满门抄斩之罪,却反被那国戚在朝堂之上求情,最终只是被全家查抄回了老家种地,而他则发配到这边疆做了个军医。
那个发病不治的孩子名叫种耀武,而他的祖父,就是如今镇守雁门关,世人皆称文武双全的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安道全看了周延年一眼道:“延年,我知你心中滞存魔障,所以才一直止步不前,须知这偌大的天下,都是诸位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护着的,因为他们的身后,还有你的身后,都有妻儿老小。周延年,救得一人一命护不了大颂,你若是再勘不破,永远都进不了借法境。”
“老朽这些时日已将刀兵之伤如何处理的手段毫无保留的教予各位,但仅是师傅之称便难以担当,老朽出门已久,也需回去看看了,只期望,你们能秉承医者本心,为这大颂边疆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说完,安道全便向那些医者拱手行礼。
周延年听完安道全的一席话,心中茅塞顿开,虽然伤兵营中血气冲天,但是明显的感觉到一股陌生却又温暖的感觉与自己体内的真气产生了连接。
周延年心知这就是突破借法境的前兆,忍不住就单腿下跪,用军营中的礼节向安道全抱拳说道:“延年知晓安神医是怕我们辱了您的名声,虽然不能行师徒大礼,但是在延年心中,今后您不是师傅,而是师父!”
周围的医者同样感知到了冥冥之力,不说是醍醐灌顶,但是也让他们对于医道踏出了一大步,无不随着周延年一起跪下。
“莫要行使这些繁文缛节,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都起来吧,这些时日中伤兵营接连不断的送来了百名将士,你们要切记按照我写的文录中的要求去做,消毒换药,还有那副消炎汤药,在伤员退烧之前,不能间断!”
众人齐声道:“省得!”
“安大夫,种相公请您去府中一叙。”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安道全眉头一跳,心道这一天还是到了。
种师道坐在沙盘前,眉头紧皱,旁边的案牍上堆满了这几日边关传来的战讯,每一本都已经全部被他详细翻阅了数遍。
“那些女真人还在等什么?契丹人为何此时还在屡屡犯边?赵显极,你这个棋盘到底摆的有多大?我已经配合你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会落子?”
种师道已经年近七十,须发皆白,虽已是深夜,但面容毫无任何疲累之色,反而双目透出精光,盯着沙盘上颜色各异的小旗,想要从迷雾中抓住那唯一的真相。
种彦崇站在门外,轻轻叩了下门才说道:“置使大人,那安神医已经到了府中,正在前院候着。”
“行了,这大半夜的,莫要以官职相称了,你且去领着他进来吧,等会你也让他把把脉,上次你跟那个契丹人对阵,暗伤还没好利索吧。”
种彦崇隔着门,躬身说道:“孙儿谢祖父关心,祖父请稍候片刻。”
种师道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自己这唯一的孙儿甚么都好,只是讲话过于文绉绉,出了关能不披甲就跟辽国野战对砍的猛士,怎么一回来却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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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见过经略相公!”安道全一躬到底,他没想到种师道会在这种场合下见他,因此刚一进屋,就把腰弯的差点脑门子碰到地面,不敢抬头去看那挂起的舆图和厅中的沙盘,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仙风道骨的神医模样。
种师道手中展开一封纸册:“安先生无须多礼,彦崇,还不赶快给先生看座?”
种彦崇连忙端起一张木椅,放在安道全身后:“安神医请入座。”
安道全连忙说道:“神医当不上,当不上的。”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正要开口,种师道又继续说道:“安神医,可是从那边过来的人?”
安道全不解:“经略相公,说的可是南边?”
“泰拉,最初有人称之为仙界,后来又称为世外桃园,现在,只叫泰拉。”种师道已经有了些许困意,便有点不耐烦:“方圆数十丈无人监听,有甚么话直接说,无需顾忌。”
安道全沉默半晌,忽然起身双腿跪下对种师道行了大礼:“草民死罪,请大人留草民一具全尸。”
“你的师父名叫庞安时,你尚在襁褓中时被他从战乱中救出,将各种神奇医术传授与你,只可惜啊,他在你二十七岁那年,外出采药时跌落山崖而亡。”种师道缓缓说道:“自太祖立国之前到如今,中原大地频繁出现一些所谓的奇人异士,庞安时就是”
“师如父,草民曾经要改名为庞道全,但是师父不允,他说,做人要有根,名字可以改,但是姓不能改,他给草民起了道全的名字,又将草民抚养成人,得了他的医术传承。”
“师父在上山采药前告诉我,他一生无儿无女,只希望我能传承他的遗愿,救治天下人。”安道全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师父如今已然驾鹤西去,若是安道全对大颂有甚么危害,只请大人莫要追究草民家人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