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笃定一件事,那就是傅灵川对于新夏的执念比任何人都深,对于新夏的爱意也比任何人都浓烈,甚至远远超过对她。
在至爱那里变成了至恨至鄙,这对他来说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傅灵川一瞬不瞬望着她,目光复杂,却没了先前的戾光。
他掌心里那一团小小青光,又慢慢消去了。
数十丈外的大树上,有人始终借浓密的枝叶隐去身形,弯弓搭箭,寒光微闪的箭尖对准了傅灵川。
直到确认他敛去元力,这人才收弓撤箭,重新坐下来,叼了一片树叶在嘴里。
精舍前方,冯妙君朝着傅灵川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这只小手骨肉婷匀,指尖修长,仿佛白玉雕成。傅灵川望着它出神良久,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这两字说出来,他意兴阑珊,忽然一转眼老了十岁。“你要让谁接手稷器?”
他问的其实是,谁来继任国师之职?
这问题实在太撩动人心,在场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尤其赵红印、呼延备这样的门阀族长。傅灵川让位,他们就有机会。即便自己有职衔在身不能竞争,他们也依旧有人选可以推举。
国师拥有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冯妙君却笑了:“我。”
旁人无不动容。赵红印忍不住道:“王上!您兼任国师恐怕操劳过甚……”国君和国师都忙得要命,把这两份工作都丢到同一个人头上,怕不得生生压死!
当今世上有这本事的,不过就一个燕王。傅灵川身为国师,原先也总揽军政大权,结果将自己累得疲敝不堪。
冯妙君如要效仿,恐怕有苦头要吃。
王渊第一时间插嘴道:“事急从权,以后再作计议。”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拿下傅灵川手里的权力最要紧,其他的都可以退一步再说。赵红印这榆木脑袋,关键时刻还不开窍!
傅灵川点了点头:“交给你,确是最好。”于公,她是一国之君,最无私心;于私,两人同为安夏王室在人间的最后一点血脉,交给她自然比其他人更放心。
傅灵川伸出手,掌心有青光汇聚成一口小鼎。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索:“余傅灵川有愧天恩,难承稷器之鼎盛。今归还我王,祈有德者居之,助新夏……气运昌隆!”
这便是稷器交割最特殊的一种方式了:
国师自请下台,就要交出稷器。
原本此物也归国家所有,只是由国师运营把持,如今当然要物归原主,由国君再选贤能交托。如果傅灵川在位时有人发起挑战,那么就要先接受一系列试炼,才有资格跟他同台竞争。不过现在他拱手让位,冯妙君想亲自接任,只要走前面这个流程就行了。
以她之修为,傅灵川相信那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交出的第二样东西,就是虬龙金符。此物象征军权,有了它,国君才能掌控新夏境内兵马。
比起稷器,傅灵川交出金符的神情要沉重得多。从此,军政大权离他远去。
而拿它在手,冯妙君心底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都城及周边驻有数万大军,只听傅灵川之命,这一直是他独断专行的底气,也是令冯妙君从前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如今只是一番暗战,却不曾有暴动,不曾有大面积流血冲突和伤亡,军权就得以顺利交割,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