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过来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打了开来。里面是半片带着血的羊肉。这是连夜刚宰杀的,我道:“有谁愿跟我一同去?”
有两个士兵道:“我们去!楚将军,你留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道:“那好,小心点。”我现在还不能冒险,还是让他们先去。他们抱着羊肉,猛地一蹬,箭也似向前掠去。他们掠得很快,我握紧了拳,心头已悬在半空。
此事成败全在此一举。如果这事做不好,以后就没办法了。我看着他们如飞而去,突然钱文义道:“楚将军,你看!”
押龙河水正翻着波涛,奔流不息,水不断打上来。那两个士兵正一心向前,但他们没有发现边上有个地方正在冒出泡来。我心急如焚,突然他们身子一侧,把两块羊肉猛地一扔,转身便向回走。
他们刚抛下羊肉,那一片滩涂登时开始翻动,等他们走开丈把远,那块滩涂便象是被煮沸了似的,泥水纷飞。有一个士兵回头看了看,脸上已露出喜色,但不等他再转过头来,突然从他脚下发出了一声巨响,一个黑糊糊的巨影猛地从泥水里直窜出来,一下将他卷了进去。另一个士兵也被震得摔倒在地,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那是一条巨大的鼍龙。鼍龙一般有六七尺长,但这条足足长达三丈,简直有如噩梦中的怪物。被扑倒的那个士兵被鼍龙咬在嘴里,正撕心裂肺地惨叫,这条鼍龙咬着那士兵,抬起头甩了两甩,鲜血象下了一场暴雨,把边上那士兵浇得满身都是,鼍龙随即一口吞下了咬住的士兵。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远远地看到鼍龙时不觉得有什么恐怖,但相隔这么近,才知道这种异兽的恐怖。这鼍龙身上披了一层铁甲似的鳞片,背后长了一排刚鬣,又如此庞大,突然冲出来,简直不像世间所有的。
我顾不得许多,大叫道:“快跑!”那摔倒的士兵才突然惊觉过来,猛地一蹬,他刚冲出去,身后已有一条鼍龙猛扑而至,刚刚抓到他背心,却扑了个空,泥浆四处飞溅。这条鼍龙没有正在吃人的那条大,但也有五六尺长,在泥水里却更加灵活,我转过头,叫道:“大家小心,快走。”
我们每人都带了一块三四斤重的羊肉,羊肉上拴着一根细绳,转身冲去,那些血淋淋的羊肉拖在身后,在泥地上留下一条血印。鼍龙闻到血腥味更加疯狂了,先前抛下的那两块羊肉早被那些鼍龙抢得精光,这时从河里还不断有鼍龙爬上来追我们,不过鼍龙在泥水里虽然快,却不及海马那样来去如风,离我们越来越远。我见那些鼍龙爬得有些累了,停下不追了,我忙又止住全队,让他们等一下。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叫道:“统制,蛇人过来了!”
我们停停走走,此时离蛇人那个临时阵营只剩了数百步。出来的蛇人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个,它们也在泥水里游动,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摆着脑袋,像是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想必是听见有响声,却仍然看不清。我咬了咬牙,道:“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等一会儿穿过蛇人营中时不要恋战。”
我让一些人把羊肉抛下一些,不紧不慢地向前滑去。些时离蛇人阵营已只剩两百步了,已经可以听得到泥土里传来的挖掘之声,蛇人挖的地道多半就在脚下。我猛地叫道:“动手!”
我们原本出来两百人,现在死了一个,只剩了一百九十九个,而滩涂上的蛇人却有近两千。如果正面攻击,那简直就是送死,因此我的主意就是用鲜肉将鼍龙引来,让鼍龙缠住蛇人,然后我们再摧毁它们的地道。到现在为止还算顺利,虽说我在出发时号称的“同去同归”也经做不到了,现在却已到了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一声令下,大伙儿同时发力,飞也似的向前冲去。那几十个出来查探的蛇人大概已看清我们了,它们一副迷惑的样子,却并没有慌乱,一个个把手中的兵刃握紧了。可能,它们觉得我们这么一点人,它们就能够将我们尽数歼灭。
为了方便,我并没有带长枪,这次出来的人带长枪的也不多,大多都是只带短刀。靠短刀与蛇人的长枪大刀相比,自然毫无胜算,我也不想与它们交战,脚下用力,首先向一个蛇人冲去。蛇人定是没料到我们会如此快,它们在滩涂中原本很灵活,可是与海马的速度一比,便望尘莫及了,当我冲到当先的蛇人跟前时,它连枪还没举起来,眼珠子里尽是些迷惑之意。我离它五尺开外,左脚猛地一蹬,高速前行的海马被我蹬得侧了过来,这块木板下的泥水也猛得向左侧飞溅出去,我咬紧牙关,看准了这蛇人颈部,将百辟刀交给左手反手握着,刀口向外,猛地挥了出去。几乎是擦着蛇人的身体掠过,我只听得一阵锋刃破开皮肉之声,那蛇人惨叫一声,仰起的上半段身子一下向一侧倒了下去。
这一刀在它颈中割了道大口子,血猛地射了出来,将边上的滩涂也染得殷红一片。这伤虽不至致命,却也让它丧失了还手之力,我举起百辟刀叫道:“冲啊!”身后的前锋营战士都已冲到。那些蛇人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到处响起了惨叫声。其中既有蛇人的声音,也有前锋营士兵的。我虽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后来的那些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蛇人虽然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能在滩涂上行进得如此快速,但接下来的反击却是凌厉至极。
“啊!”一声惨叫在我身边响起,一个士兵被一个蛇人的长枪刺中了腹部并挑了起来,身体在半空中,还不曾死,挂在枪尖上正不住抽动。我怒喝一声,正待上前,钱文义突然从旁边冲出,一刀向那蛇人的手臂砍去。这蛇人枪尖上还挂着个人,一时抽不出兵刃,枪尾猛地一扫“当”一声响,钱文义的刀正砍在枪杆上,那蛇人手一甩,枪上的尸体被甩了出去,血也漫天飞溅,它调过枪便要向钱文义横扫过来,钱文义一刀被挡后,身体一颤,看样子有些站立不稳,哪里还闪得过这一枪,我见他情势危急,也不多想,左脚一蹬,刀交右手,喝道:“去死吧!”
我刚冲到它身前,钱文义突然一跃而起,因为脚下有海马,他只能一只脚用力,但还是跳起了足有三尺多高,那蛇人的枪恰恰从他脚下扫过。
他跳过这一枪,落下来时却不差分毫,重又插进海马上的皮套里,只是我已冲到那蛇人跟前,这一枪拦腰扫向了我。
蛇人的力量大得惊人,这一枪扫中的话,说不定我会被切成两段。现在想要跳起也来不及,我大吃一惊,这一枪来得太突然了,不及多想,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枪杆,只觉一条手臂“嗡”地一麻,人已附在枪杆上被扫得滑了开去。
还好,没有受到伤害。
百忙中松了口气,但现在我被这蛇人扫得在地上划了半个圈,只能勉强站稳。我也根本没料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那蛇人力气太大,我抓在枪杆上,被甩出去时的速度比自己滑动还快,我在泥地上滑了小半个圈,正在惊慌,钱文义已经冲到了它身边,一刀过去,正刺入那蛇人的胸口。这蛇人也当真硬朗,呼喝一声,将枪又抓了回来,看样子它要用枪来刺钱文义。
但它忘了我正抓在枪杆上,它一回手,却把我也带得靠近了它。这是个好机会,我看准了它的肋下,不等它长枪收回,左脚又是一蹬,人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砰”一声撞在它身侧,手中的百辟刀同时刺了进去,直没至柄。这蛇人再硬朗也受了接连两道重创,身体定住一般动也不动,顿了顿才倒了下去。我趁机将百辟刀从它体内拔出来,一拔出来,从伤口又一下喷出了鲜血,将我身上也染红了半边。我抹了把脸,把汗水抹掉了一些。手上有血,这么一抹只怕脸也抹花了,我看了看身边这蛇人的尸首,心有余悸,突然听得钱文义惊叫道:“快走!鼍龙过来了!”
我们沿路扔下羊内,那些鼍龙大概吃得很顺,已越爬越近。虽然鼍龙比我们要慢得多,但在泥水中极是灵活,闻到了血腥味,一条爬在最先的鼍龙一跃而起,向边上一个正在和一个士兵纠缠的蛇人扑去。那蛇人原本已经一枪将那士兵刺穿,却没料到会冒出这等怪物,被那条鼍龙咬在腰上,疼得身子也蜷了起来,竟将那鼍龙缠住。但鼍龙身上鳞片有如铁甲,虽然蛇人的一缠之力足以将木板被绞断,但对鼍龙来说却是毫无用处,那条鼍龙咬着它的腰部,不时抬起头,想必想将它吞下去,那个蛇人在鼍龙嘴里不住惨叫,忽然,惨叫声戛然而止“嚓”一声,这蛇人被拦腰咬成了两截,下半身还在泥水里扭动,上半身剩了没多少,却仍在不停地张着嘴。
我叫道:“不要恋战,快走!”
就在这一瞬间,鼍龙已大举冲来,两百个敢死军眨眼间已战死了三四十个,大多是被蛇人刺死,也有被鼍龙追上咬死的。那些鼍龙力大无穷,蛇人的力量够大了,与鼍龙比起来却也差得太多。我顾不得多说,脚下一蹬,已率先滑了过去。
此时蛇人也发觉形势不对,操起武器向我们迎了上来。离它们还有五六丈远,我不敢再向前冲,抡起手里的羊肉向蛇人那个临时营帐中扔去。“呼”的一声,所有人几乎同时将手中羊肉抛出,那些蛇人想必也懵了,被我们这种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有个蛇人飞起一枪刺中了一块羊肉,伸到眼前看了看,想要看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不少蛇人被肉块砸中,身上也沾上了不少羊血。
将羊肉扔掉,钱文义已滑到我身边道:“楚将军,快走吧。”
我看了看身后的鼍龙,鼍龙还在与冲出来的那些蛇人纠缠,翻翻滚滚,耳边只听得雷鸣般的响声,泥浆翻得仿佛沸腾起来,蛇人被鼍龙咬在嘴里,疼得将身体卷住了鼍龙的嘴,拼命用武器刺着鼍龙的身体。鼍龙身上的鳞甲很厚,蛇人力量虽大,也不容易刺透,而鳞甲被刺穿后,鼍龙也疼得在泥水里不住翻滚,将咬着的蛇人也压入泥中再翻上来,看过去几乎像是一大片活动的泥团。我咬了咬牙道:“再顶一会,鼍龙还没过来。”
如果蛇人一致反击,鼍龙恐怕会被赶走,那就功亏一篑了。虽然知道在这儿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可我也得硬挺下去。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符敦城,远远的只见城头立满了人,他们大概也正看着我们。
说不定这回也不能活着回去了,豁出去吧。我看了看周围,身边不远处正有一柄蛇人丢下的长枪,我捡了起来道:“弟兄们,生死由命,让这些妖兽看看前锋营是怎样的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