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剑平的考核,兜兜转转又落到了吏部头上,吏部应根据他过往的政务,进行列题,让他根据列题自陈政绩,记录在案后,呈交内阁和皇帝审核。
这列题一事便让吏部犯难。难的并非是列题的内容,而是出题人首先要明白,他们想得到怎样一个结果,这便决定了,列题之时,除了常规之题,是否还要列一些尖刻的、刁钻的、犀利的题,这样的题以问责为主,怎么回答,都能被有心人挑出点毛病来。
吏部尚书刘岸夹在阉党与士族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他想出了一个颇为缺德、但能保全自己、且两边不得罪的办法。
当燕思空听到刘岸的吩咐时,着实愣了一愣,脑中一转弯儿,就全都明白了,他在心里痛骂刘岸,面上却谦恭地推辞道:“下官愚钝,为靖远王列题之大事,下官实在是心余力绌啊。”
刘岸道:“思空啊,不必如此谦虚,你才学过人,此次京察大计中,属你做事最细致、最周全,这是有目共睹的。这爱才之心,人皆有之,颜阁老倾力栽培你,我也不甘其后啊,我思来想去,封将军的列题,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有意提拔你,希望你尽早能够熟悉吏部内外之事,独当一面啊。”
“刘尚书对下官如此赏识,下官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只是……下官对大同府的情况知之甚微,而此次考核又事关重大,下官深感难当大任,万一出了纰漏,下官轻若蝼蚁,可唯恐连累了尚书啊。”
燕思空心中骂道,这些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地阴险。刘岸这一手可谓一箭三雕,他是颜子廉的人,跟封剑平、封野又有着复杂的关系,若他列题上放水,陛下和谢忠仁都不会放过他,若他列题上刁难,便把士族和封家都得罪了,这列题无论是谁出,都是两面不讨好,可如果他来出,就能事先与颜子廉、封剑平有所商量,尽量大事化小,就算被追责,有颜子廉和封家斡旋,也足够刘岸自保,换做吏部的其他人,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刘岸这招以邻为壑,使得实在阴毒。
“你不必担心,大同府的情况,我们有年表,你也可以去问问章御史,他刚巡按大同归来嘛,定然对大同、对封将军的政业十分了解。”刘岸笑眯眯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知道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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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岸竟让你来做列题?”颜子廉冷道,“他倒是聪明,想把麻烦推个干干净净。”
燕思空苦笑道:“学生两次婉拒,他都坚持,实在是无奈。”他说完,看向了封剑平。
封剑平道:“也不见得是坏事,若思空来做列题,我们便可以提前商议一番。”
“列题的内容并不是主要的。”颜子廉摇摇头,“现在的难题是,我们摸不准陛下的心思,若封将军的考核没有任何问题,恐怕是过不了陛下那关的,若稍有瑕疵,让陛下有理由削减军备,倒算是皆大欢喜了,可这个度,要如何把握。”
“列题的内容不重要,但父亲的自陈却很重要。”封野道,“那些言官最会断章取义抠字眼儿,若是得了谢忠仁的授意,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风波。”
颜子廉叹息道:“是啊。”
封剑平沉吟片刻:“思空,你有什么看法?”
燕思空想了想:“刘岸将难题抛给我,无非是不想惹火烧身,这么看来,谢忠仁与他可能还未通过气,若是谢忠仁找过他,是不可能让我来做列题的,无论如何,总比谢忠仁的人来做要好。”
“可你做的列题若是令陛下不满意,便大半是你的责任。”封野眯起眼睛,“若要让陛下满意,必定是为难我爹,这厮真是阴险。”
颜子廉道:“刘岸想看到的,就是我们让封将军略损毛发,度过京察,即便陛下怪罪,我们也定会鼎力维护列题的内容,这样一来,他既不会被陛下追责,也不会得罪我们,他想得倒也周全。”
封野冷冷道:“他已经得罪我了。”
封剑平朝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狼儿,稳重。”
封野撇了撇嘴,悄悄看了燕思空一眼,大约是觉得在燕思空面前被父亲呵斥,有些羞恼。
燕思空偷偷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封剑平看向颜子廉,拱手道:“阁老,此事还由你来权衡。”
“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与其这样揣摩圣意,不如我直接进宫面圣,与他商谈大同军备,若我能从中斡旋,让陛下觉得将军愿意主动削减一部分军备,陛下满意了,京察便只是走个形式。”
封剑平抚了抚美须:“文宥迟走之前,可与阁老谈过大同军备一事?”
“不曾,但章御史从大同巡按归来后,文尚书曾与他见过几面,了解大同的情况,他已经在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