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却突有衣袂带风之声。
轰!
硬碰硬的撞击之声响若擂鼓,孟扶摇脑袋撞得嗡嗡作响,脖子似乎将被撞裂,那一波震动的疼痛过去后,她等待右腿断裂的痛却没等着,立即偏头,急问:“宗越?”
好一会儿才听见宗越在她身侧回答:“嗯。”
嗯了一声之后他再不说话,孟扶摇急道:“你有内伤痼疾,轻易不宜动用内力,让开!”
她撤拳,却突然发现,拳头似乎陷在了一堆胶泥里,粘住了拔不动,隐约中那巨力还在拖着她,往某个方向撞去。
那方向应该什么都没有,但孟扶摇知道,一旦自己被它拖动,一定会出现足可致自己于死命的杀手。
此刻慌也没用,孟扶摇深吸一口气,“千斤坠”一沉,生生将自己沉在原地。
那巨力似乎有人在操控着,越来越重,慢慢加码,困住两拳的力量从两个不同方向使力,竟然不仅要拖走孟扶摇,还试图撕裂她,孟扶摇不断追加真力抵抗,既要稳住自己,又要分心于两臂,额头上渐渐也已起了汗珠。
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撞,右拳真力被巧妙一引,那股原本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被引了出去,孟扶摇身子一松,虽然压力仍旧沉重,但是受力只有一边,再不用担心会被活活撕裂。
她怔了怔,转头立即大叫:“宗越,放手!”
他似乎有伤病在身,已经帮她顶了一道巨力,免了她腿断之危,再引过去一道,要如何支撑得住?
身侧那人不回答,气息冷冷药香更浓,隐约间有什么东西滴落,淅沥声响,细微而惊心,孟扶摇听得心急如焚,用头去撞他:“放开!我自己可以应付!”
宗越晃了晃,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意:“吵什么!留点力气还能多活一阵!”
“我不想踩在你的尸体上多活一阵!”孟扶摇寸步不让,手指一搭便要再度将真气引回。
身后风声突然又起!
不再是浑然沉猛的巨力,却和一开始入阵那风声极其相似,像是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轻薄而透明的匕首,速度更快风声更急,只是刹那之间,天地间便只剩了“嗖嗖”不绝之声!
孟扶摇心中轰的一声,一瞬间竟生绝望之念——此时刚刚用千斤坠定住自己,正在全力抵抗那仿佛从地底天上涌出的拖拽之力,只要一旦跃起躲避,就会被大力拖走,要么被拖撞出去,要么被那无数急风射穿,她竟然没有选择!
脑海中一霎间想起,宗越面临的,也是同样进退两难的绝境!
热血一冲,孟扶摇什么也没想,反身一扑就去挡宗越。
身子刚转,一阵劲风扑来,随即她胁下一麻,咕咚一声向后便栽。
宗越比她更快的,先扑倒了她。
他扑倒她,立即紧紧盖在她身上,四肢交缠护住她身体,而后身子一沉,使出千斤坠,抵抗住了那股还在拖拽着孟扶摇的巨力。
风声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咻咻不绝,孟扶摇躺着,感觉到扑面的冷风一阵阵割过肌肤,她散开的发掠在空中,瞬间被截断,那凌厉的力度令她心惊胆战——风声太近太密了,她躺着都险些被戳着,宗越,宗越呢……
“让开!让开!”孟扶摇不能动,一叠声的叫,“让开让开让开让开——”
“别动!”宗越死死压着她,全身都在轻轻颤抖,却丝毫不肯挪开,孟扶摇又去试图调动真力冲穴,然而每个人点穴手法都不同,宗越的尤其怪异,孟扶摇内力虽然以臻绝顶,但是没摸准穴道流向,依旧无法冲开。
四面一片黑暗,只余风声呼呼割掠而过,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空气中药香和血腥气息越发浓重,有什么东西不断喷溅而开,落在她身上,身上男子体温异常的滚热,心口却微凉,那异样的体温令她心不住沉底,眼泪不可自抑的喷薄而出:“求你……让开,让开……”
那男子却只沉浸在昏暗混沌之中,无声抵抗一步不移。
极度的风声喧嚣里,倒地的两人却静至惊心,都在沉默着,迸发着自己最大的力量忍耐,一个忍耐伤病的发作和利风割体的痛苦,一个忍耐无言的牺牲和对命运森凉的最大恐惧。
风声快如流光,时间慢似千年。
宗越突然颤了颤,一口热血喷在她发际。
孟扶摇的泪水,无声滚落,沿着眼角,缓缓落入发际,在发丝上颤颤半晌,和着那热血滴下。
“扶摇……为什么……这阵法明摆着就是要致你于死地……”宗越抱着她,一句话未了又是一口热血喷在她肩颈,烫得她心都颤了颤,“……我了解过四大境,当初……就估算过,你只要破九霄功成,是能过的,可是现在……从九幽开始,就已经不对了……”
“有人要我死在这里。”泪水淹湿了鬓角,孟扶摇咬着牙,在无穷的恨意里一字字道,“的确……我是该死。”
如果我要踩着你们的尸体,才能够得着神殿的祭坛,那么我宁可早早死去,在最初相遇之始。
“不……我很高兴。”宗越抱住她,近乎满足的叹息道,“一生里……也许这是……最近的距离了……”
他靠着她的颊侧,在泪水和血气的腥甜里依旧嗅见她馥郁深幽的香气,那香气如花般开放在黑暗的彼岸,天水倒映中明净的开放,他在恍惚里寻香而去,踏过血色长河如山白骨,抵御着无边无际袭来的森凉和刺骨,最终在天涯的尽头,看见她一笑回眸。
真是浮光掠影般的美丽啊……
他微凉的颊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侧,即使在这样的末路里,属于暗魅的艳丽容颜,依旧不露一分苍白的永远鲜艳如火,便如这一生无论辗转磨折颠沛苦难,他总是戴着面具生活,那般华美的,遥远的,丽色惊人而又虚幻失真的活……直到遇见她,直到邂逅身下这真正的火般灿烂的女子。
宗越轻轻的贴着她,他想靠近她一点,再一点,再一点……这一路太过寒冷,他想放纵自己自私一回,借她一点温暖好捱过人生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