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下的脸色紫涨,连连点头。
“你想回益州吗?”
部下继续点头。
甘宁放开手,让他的双足踏到实地,转而拍拍他的肩膀:“告诉兄弟们,不愿意随我作战的,一会儿可以不去。放心,如果赢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
如果接下去的战斗失败呢?那部下有些惶惑地仰头看看甘宁,终于转身离开,没有问。
甘宁重新匍匐到原处,继续观察战场。
他想到了,可惜程普和吕蒙不知去了哪里。他们两个如果在的话,把握会更大些……不对,刚才好像听到一队溃兵喊说:“程公死了”。看来程德谋的运气差了点。
至于吕蒙,这厮是个精明的,想来会有保命的办法,不至于死于乱军,说不定已经逃得很远。甘宁虽然与之不睦,也希望他不要有事。否则,除了周泰之外连丧重将,会是吴侯难以承受的损失,足以动摇东吴在荆州的势力。那样的话,哪怕自己扳回一点场面,也没用了。
此等危局,众将自顾不暇,甘宁没空多想同僚们的情况,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方战场。
但他对两人现状的判断,倒是真的很准。
吕蒙离开中军营帐以后,毫不耽搁地一直向西,早在西面诸营将士们作出反应之前,就已经跑出了大营的范围。随即找了一处芦苇间的隐蔽池沼,潜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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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拗下几根苇杆垫在身下,坐着休息,同时向扈从们解释道:“甘兴霸此人虽然粗猛,但是明利害而知进退。如果确定败局不可收拾,一定会果断撤退。如果他还在坚持,那就是觉得有扭转形势的机会。我们不妨在这里看看局面。”
看了看部下们的神色,他补充道:“如果形势不对,我们就从这里出发,游到百里洲上,再找船只离开。”
他也记得,自家还有好几千的部曲尚在乐乡境内驻扎,等着他回去指挥。但时势所迫,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扈从们纷纷道:“将军英明,所言极是。”
一行人躲在苍苍蒹葭中向外探看。
紧接着,他们就看营地西部的营寨遭到庐江雷氏骑兵的猛烈冲杀。据守在那里的将士大概有两千来人,被骑兵冲击了几回,瞬间死了上百。将士们本来就已经军心涣散,剩下的登时坚持不下去,大批大批的弃械投降。唯独有个军官模样的,还带了小队精锐且战且退。吕蒙隔着老远仔细看了看,认得那是甘宁的部将李异,他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候,天色发白,将要亮了。
吕蒙渐渐觉得不安全。他对部属们说:“恐怕甘兴霸靠不住了,我们往芦苇深处走一段吧。”
一名部属忽然提醒他:“将军,战斗好像结束了。你看!”
吕蒙回到原来的位置,分开芦苇望去,发现部属说的没错,似乎所有的人,无论吴军还是荆州军,都露出了既轻松又迷惑的神情。大部分人都把刀枪放下了,虽然彼此之间仍然警惕,却已经不再有那种你死我活的杀气了。
“怎么回事?”这太突然了,吕蒙茫然不解。
就在片刻前,即将向吴人中军本营发起猛攻、却被打断的雷远也厉声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回事?军国大事,竟然能够如此儿戏的吗?”
勒马立在雷远眼前之人,是他的熟人霍峻,身后有随从骑士和备用马匹若干。骑士们也都满身满脸的汗水和污渍,显然是连夜赶了极长的道路。
霍峻咧嘴笑了笑,从身后解下背负的革囊,从中取出一枚军令、一封简牍。他策马向前几步,将之双手呈递给雷远:“续之,现有左将军的军令,和左将军亲笔书信在此。”
待到雷远接过这两样信物,霍峻向稍远处努了努嘴。在那里,有一名作吴人武将打扮的年轻使者正挥着旗帜高喊,勒令所有吴人将士停止作战,向他所在的位置靠拢:“那人是江东承烈校尉凌统,此来携有东吴大都督的军令,和奋威将军亲笔书信。”
雷远冷笑一声,侧身对任晖道:“你带骑队过去监管,告诉所有吴人,必须放下刀枪,否则格杀勿论,不必容情!”
“是!”任晖匆匆去了。
雷远这才将军令收起,待要展开简牍,他又忍不住问道:“仲邈,此事实在有些荒唐……双方已经厮杀到这种程度,就不打了?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霍峻凑近一步,低声道:“周郎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