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方才说她可怕,并不完全是夫妻间的趣言,偶尔也是真的有这种感觉。
拇指轻抵在辛夷的眼下,胤礽忍不住左右摩挲了一下。
明明知道她从来就不是只无害的小白兔,但每每看着这双眼睛,胤礽总是会觉得恍惚。
清澈、清亮、清明。
太清明了。
清明得似乎不惹尘埃。
“孤手底下养着这么多人,纵使是会有跟孤一样看不清的人,但难道真就再找不出一个清醒的了吗?”
胤礽一开始确实是入了迷障,但跳出来之后,他也不是想不明白。
随意数了几个名字,胤礽便是闭眼瞎猜,都能猜出来他们是怎么个思路。
他们不是有了异心,也不是看不出他身上的隐患,只是不敢罢了。
不敢说、不敢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随着大流一起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好像只要这样得过且过下去,最坏的结局就不会真的到来。
胤礽挫败道:“到头来,竟只有你一个人敢跟孤说真话。”
“贪生怕死不过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我,也是因为知道你再如何生气,也不会真的就把我怎么样,这才会敢开口的。”
但凡是换一个身份,甚至是换一份情谊,辛夷自认都不会上赶着去堵枪眼。
就算是以死谏为荣的御史言官,也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跟皇上在金銮殿上死谏,说不准还能是混一个青史留名,然而情况换成是跟太子在私底下离间天家父子之情?
呵呵。
人家能不能听得进去不说,反正在结果出来前,你就注定了是要悄无声息的,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史书中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这样的赔本买卖,哪个读过书的人会愿意。
胤礽反而好奇:“那你难道就真不怕孤会对你做什么吗?”
别看一开始“夫妻一体”说得好听,但,虽然辛夷的前途命运是绑在了他身上不假,可是他有几个幕僚,也不是覆巢下还能留完卵的。
或许有人能改投他人,有人能隐姓埋名继续生活下去,可他做了二十来年太子,身边也不乏那种必然得随着他失势而丧命的存在。
胤礽自然能察觉出这里面意义的不同,但若让他仔细思考下去,却又是觉得,好像也没哪里不一样的。
所以,为什么呢?
辛夷笑道,反问他:“可是,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她伸出手来,一一举例。
“禁闭?废黜?还是你能再狠心点,直接鸩杀于我,一了百了?”
竖起了三根指头的左手摇了摇。
“你会吗?你舍得吗?”
辛夷仰头看着他,将下巴搭在了自己抵在他胸前的右臂上。
轻声道:“可是,我舍得啊。”
她继续说着:“我舍得让你这样做,我舍得让你这样子的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