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布置简素,内里放着三足六耳香炉,混合着檀香、冰片的青烟鸟鸟升起,散发而出的香气,令人心神都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智通法师提起一个紫砂壶,给贾珩以及咸宁公主斟满了一杯茶。
贾珩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而后将一双清冷的眸子凝了凝,打量着对面身着袈裟,面带微笑的僧人。
这是一个年岁五十左右的老者,面容富态,慈眉善目。
“智通法师,先前府城沦陷于贼寇之手,听闻法师庇佑了不少百姓?可有此事?”贾珩问道。
智通和尚单手立起,苍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前日城内混乱不堪,苍生嚎哭,贫僧平日仰仗城中众施主供奉香火,结下善缘,尽力庇佑一方施主平安。”
贾珩道:“智通法师真高僧大德也。”
既是高僧大德,等到清查田亩兼并,横行不法,如果事涉大相国寺,就“宽刑”一些。
“将军谬赞了。”智通和尚谦虚了下,然后又恭维着贾珩说道:“贫僧所为,不过庇护几人,而将军收复开封府城,才是拯溺百姓于水火,功德无量之事。”
贾珩道:“本官受皇命平叛,收复府城,安定百姓,不过本分而已。”
想了想,问道:“智通法师出家多少年了。”
智通和尚不假思索道:“贫僧自六岁持戒修行,至如今,已有四十三年矣。”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智通法师算是对开封府城知之甚深了。”
“不敢言知之甚深,但城中的一些大事,还是知道一二。”智通和尚拿捏不住对面贵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应对着。
贾珩沉吟道:“黄河为患,决堤之时,法师可有印象?”
康熙朝的治河名臣靳辅和陈潢,凡有一言可取,一事可行者,兼听。
智通和尚目中涌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异色,问道:“将军是说北面儿的黄河?”
略作沉吟,徐徐说道:“崇平三年,封丘县决堤,黄河水淹开封府城,及城墙尺高,开封府下辖州县,死伤军民两万余众,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距今也有十年了,这几年倒是雨水不多,未闻决堤之事,反而旱蝗两灾连绵,据贫僧听知,官府派了河道衙门驻扎开封府城,想来修缮河堤,不复遭河患之苦。”
贾珩道:“贼寇陷落开封府城,原河道总督费思明被戕害,如今河台衙门只余小吏留守。”
“阿弥陀佛。”智通和尚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眼皮耷拉,念诵着超度经文。
贾珩与一旁坐在不远的咸宁公主对视了一眼,转而看向持经念诵而毕的智通,问道:“法师在寺庙许多年,可曾听闻城中有精通水经流域的人士?”
朝廷工部都水监自有水利官员负责清修全国水利,但也可以听听民间一些奇人异士的意见。
智通和尚沉吟了下,道:“将军这般一说,贫僧还真想起一人。”
“哦?”贾珩原想着随口一问,不想这智通和尚还真有识得精通水利工程的民间大能,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开封府城四十多年的地头蛇。
智通法师解释道:“其人家学渊源,喜读水经舆图,精擅绘画,他时常来描摹佛像,曾为寺中僧侣驱逐,贫僧见其所绘佛图栩栩如生,一来二去,相识了下来,原也是为河道衙门礼聘,后来不知怎的,就离了河道衙门。”
一般能画河道水域图的人,肯定有画技傍身,其他方面的画艺也不会太差。
贾珩问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现居在何处?”
“其名关守方,家就住在马道街铁锁胡同,将军派人一问应知。”智通法师道。
贾珩记下名字以及地址,点了点头道:“那多谢智通法师。”
说完,贾珩也起得身来,说道:“法师,我和拙荆四下逛逛,不用相陪了。”
智通和尚连忙起得身来,道:“那将军自便。”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咸宁公主,目光不由温和几分,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