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只能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这名字,实在是难听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虽然按照裴行俭的说法,无论皇后赐的是什么名,她突然间会以如此委婉的形式赐下这种微妙的恩典,背后的玄机已足够让人参详,何况还是这样意味深长的两个字而安西大都护这个名义上的二品大员,远离长安,无足轻重,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琉璃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当五个月后,朝廷的敕书如期而至,她也再说不出什么。
而所谓司文少卿,乃是鸿胪寺的四品副职,负责的是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说来也不是什么要紧职位,可琉璃总觉得,高宗此次召回裴行俭,绝不是为了让他回去好好招待外国友人,不定打着什么主意
这对大唐最尊贵的夫妇做的事情正是云伊的那句话算什么恩典
然而无论琉璃如何腹诽,牛车依然在晃悠悠的一步步走向长安。不到两日之后,牛车的前方便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荒漠。
琉璃走下牛车,望着眼前这片又被称为大患鬼魅碛的荒野,只觉得天地茫茫,人如虫蚁,一时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看着身边同样默默无语的云伊,半晌还是道,“云伊,你不能再送了,不然我怎么放心”云伊是收到信后从部落里一直追到赤亭来相送的,可总不能让她真的把自己送回长安去
云伊的眼圈瞬间便红了起来,“姊姊,我想把你送到长安,可终究是不成那里不是我能去的所在,日后你若是能回来,一定要来看我”她的目光慢慢投向遥远的天际,“还有玉郎,姊姊,你和姊夫在长安时,能不能略照看他一些他虽然不曾跟我说过,我却知道,他和我一样,是怕回到那地方的只是他却没得选”
琉璃沉默良久,用力点了点头,轻声道,“云伊,你要保重自己。”
云伊咬着嘴唇,扭头片刻,回过脸时,脸上已重新露出了笑容,“姊姊放心,我阿史那云伊是天下最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倒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早日给三郎添上三五个兄弟”
不待琉璃说话,她笑着伸头在三郎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小三郎,不许忘记你在西疆有个小姨”说完转身走了马边,翻身上马,向琉璃挥了挥手,又对裴行俭笑道,“姊夫,好好照看姊姊和三郎”
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白色骏马上的那袭红衣,沿着大路向西归去,没多久,那身影便消失了淡黄的飞尘与深绿的树影之间。
琉璃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连三郎都不断探着脖子往回看,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似乎想不明白,这个几天来总是抱着自己疼不够的女子,怎么会如此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裴行俭轻轻揽住了琉璃的肩头,一言不发的陪着她站在道路正中,回望着西州的方向。他们的身后,小檀和阿燕两家人也默默的站在车边,连几个孩子都停止了嬉笑,年纪最大的韩飞更是露出了一脸小大人般的沉肃神情。
远远的,一声长长的鸣镝打破了漫长的沉默,琉璃微微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远处的山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骑者,一人一马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留下一道奇妙的剪影。
裴行俭眯了眯眼睛,慢慢的笑了起来,突然转身走到自己的坐骑旁边,从马袋里摸出了一支小小的横笛。
笛声清越,远远的传了出去,吹到激越之处,山顶的那道剪影微微一动,张弓搭箭,几声尖锐的箭鸣之声遥相呼应。
一曲终了,那笛声却似乎犹在旷野上回荡不绝,应和着一个从容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终有一日,我会归来,令西疆无忧,此生无憾。”
远处的山头上,那道剪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琉璃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远处的荒野。在静静的碧蓝天空下,这片鬼魅的荒漠看去安宁得犹如一幅漫天铺开的枯墨山水卷轴,然而熟悉这片土地的人都知晓,那安宁的背后有着怎样莫测的危机。
路还很长,他们的归途,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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