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溺。
那块碑文并没有人毁坏,只是搬走,埋入距离商湖极其遥远的黄沙大地当中,坑深数十丈。
土埋。
这还不止,在娘娘们的废墟之上,朱雀朝廷户部直接拨款,建造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隍阁,规格之高,规模之大,冠绝一朝。
城隍爷的塑像,貌丑无比。
显然是要城隍阁镇压皇后庙,更要用一尊丑陋城隍,“镇压”那位美若天仙的娘娘。
永世不得翻身。
环环相扣。
哪怕不论手段,只说这份歹毒心思,不可谓不骇人听闻。
————
石桌上,彩绘木偶猛然站起身,伸出手指厉色道:“我需要你一只狐狸精来怜悯?!”
狐仙柔媚笑道:“我没有可怜你。”
彩绘木偶咬牙切齿,“陆法真,愚蠢之极,还敢将我作为双修鼎炉?我要五阳派在他手上断绝香火!”
“崔幼微就是个婊子,哈哈,至今这个贱货,还不知道当年是如何怀上女儿的,朱鸿赢和朱氏皇帝,两个自以为是大白痴,更是为此决裂,连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社稷,也不管了!那老妪策反了朱鸿赢的长子朱真倞,高林涟便策反了二子朱真虎,更教出了一个真正的衣钵继承人,那个自幼便城府深重的朱真烨!”
“高林涟这伪君子,道貌岸然,在朱雀王朝潜伏四十余年,一心想要大隋一统南瞻部洲,为此不惜亲眼毁掉自己两个家族,为了他的野心,先后两位挚爱女子皆因他而死!世间男人,便都是这种货色!”
狐仙问道:“难道你真不知道,朱雀开国皇帝虽然为了江山稳固,没有迎接你去做皇后,但是在你被人阴谋陷害后,娘娘庙的建造,和那块没有署名的碑文,其实都是他亲自授意和亲笔书写。”
彩绘木偶神色平静,“他做这些,我就该原谅他?我的孩子,我虞家那么多人,就这么死了?我被城隍阁镇压将近五百年,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狐仙低头看着那个彩绘木偶,问道:“所以你恨朱氏王朝开国皇帝的忘恩负情,恨当年胭脂山那个抢了你皇后位置、并且对你百般算计的女人?所以你与大隋高林涟一拍即合,与莲花峰的范玄鱼联手?”
彩绘木偶摊开双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抬头望向这头千年狐魅,“你说你千年修行,看尽了人世沧桑,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大逍遥,结果呢,偏偏就只能止步于门槛之外,你不可怜吗?”
狐仙笑得眯起眼眸,笑意真诚,“咱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要不我们不比凄惨,来比比谁更活得好?”
彩绘木偶嗤笑道:“没劲。”
它瞥了眼崭新的棋盘,崭新的棋子,崭新的棋局,突然感慨道:“你我皆棋子罢了。”
狐仙仰头望向天空,“可是我活得开心,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棋子。”
彩绘木偶一脚踢中那个当墩子做的黑子,啪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一锤定音。
“你输了。”
狐仙随手一挥袖,棋局打散,黑白棋子纷纷飞回棋盒,只是棋子胡乱落在棋盒当中,黑白混淆。
只听她坦然笑道:“那就束手待毙好了。多活了一千年,我早就赚回本了。我只是有些惋惜罢了,看不到心中那一幕场景。”
彩绘木偶沉默不语。
白狐站起身,望向主屋,“先是安排了一出刺杀,加上高林涟的故意露面,迫使他自己主动离开凉州城,以免惹来太多视线关注,坏了你们的阴谋布局,同时安排他到这铁碑军镇,希望借他之手,与我两败俱伤。甚至在不惊动朱雀朝廷的前提下,还有希望将裴宗玄也一并铲除了。只是你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与我相安无事,和裴柳两家也无风波。这期间,是不是还出现了些意外,才使得你们无法对他‘物尽其用’?”
彩绘傀儡跳上棋盘,缓缓而行,漠然道:“有人利用王雪涛的死,在向朱雀朝廷示警。不但司礼监来了人,据说王松涛也微服私访,离开了朱雀京城。除此之外,宋梦熊的暴毙,也让人措手不及,使得宋梦麟大发雷霆,差点就坏了大事,因为没有人想到那个化名俞本真的宝诰宗嫡传,俞正本,失心疯一般,莫名其妙就打杀了宋梦熊,叛出宗门不说,还差点坏了道门圣人的谋划,溜之大吉,至今下落不明。”
白狐嘻嘻笑道:“所以说,谁都不是傻子。下棋嘛,终归是你来我往,哪怕先手下得再好,也未必就稳操胜券了。对吧?”
彩绘木偶使劲摇头,沉声道:“你尚未渡劫成仙,不明白一个世间至理,世间的规矩,都是圣人订立的!”
白狐也摇头,“那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人,以一己之力,坏了四方圣人的规矩?”
她伸出手臂,扬起拳头,挥了挥,笑脸灿烂,“是一拳打烂哦!”
彩绘木偶不以为然,一下子走在棋盘天元的位置上,“所以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一生又一世。”
白狐喃喃自语,“我可不这么认为。”
她好像在与人言语,轻轻问道:“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