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要求。这时候我们更得小心谨慎。」舒树叹了口,「在系统彻底排查、确保再无漏洞之前,只要与内部网络连接的都得停用。」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将引起整个警务系统的信任危机。前面所有的调查证据都有可能是被黑入后篡改的,每一个智能设备——血迹探测器、专职扫描碎片DNA及分析的无人机,便携式光分尸检仪等等都可能被超驰,甚至所谓的密室现场有可能就是这样篡改出来的。
张放撇了下嘴说:「所以上面人气疯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劣性事件』、『耻辱性的挑衅』。不过对我们是好事,资源优先,想搞几个AI任务就搞几个,都不用排队。这样也好,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破了,就是锦上添花。」
「确实好事,尤其对你和我。」舒树笑了下。
对方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可调拨的资源确实有倾斜,但大部分都被调往搜检案件现场备份的数据库。上面的要求是「不放过每一比特」,也包括之前两个案子的证据备份,再对比,以筛查出黑客想找的东西。这是个很好的突破点,然而对于几起案件来说,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拼图。可系统的停用使得案件信息汇总、分析,以及部门间沟通明显慢了下来,让人一时不太习惯。
最新一条更新的信息仍是系统被入侵前,机器人在垃圾中找到了蚀刻符号的激光雕刻枪和辅助药剂瓶。这较前两起已大有收获。雕刻枪还能用,只是表面有不少的划痕。但与前两起不一样,并没有发现受害人的购买登记记录,有可能是借用的,上面的信息都被处理过。
药剂瓶一共找到三个,无法确定哪个是凶手的,都被擦拭过,没啥可提炼的信息。里面近乎没有的微量残留根本不够用来做分析。瓶子本身也是被重新利用的旧瓶,上面可读取的信息都是被篡改过的,无法追查出流通脉络。
这在意料之中。本来地下工作室的辅助药剂就来源复杂,虽然有官方正品保质保量,但因参照职业要求设了最大购买量的限制,对以命博钱的人来说根本不够用。何况药剂作坊没啥门槛,只要会上网、手脚勤快,几乎一个人就能搞出个批量化的小工厂,这还不算从外省市流入进来的货。
所以有人认为几起案子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凶手故意生产和投放药剂的无差别杀人,但这解释不了接入舱上的字符。
因为现场接连两起事件,整个六层都被戒严了。一出电梯就看到几名警员错落地分散在环廊里,从公寓门口开始拉了一圈的黄线。原来的电子警戒已弃之不用,堆在锁住的楼梯间口。这有些矫枉过正,但符合上面的一贯态度,何况事发突然,没时间去细分哪些设备并不具备被入侵的价值,或者是否具有外接渠道。
而系统暂停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身份无法辨识,两人不得不利用外部网络,兜了一圈才拿到最新的加密证明,得以进入现场。
公寓内没有想象的那般狼藉:接入舱还占据在中央,天上地下满是蛛网似的线缆。只是四周的机柜翻倒了不少,尤其是窗户下面的几乎都有坏损,其中一个更是成了碎片,上面似乎还能找到无人机的残骸。而受控机器人作为黑客事件的证据已被运走。
来的路上,舒树多少对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所以结合现场基本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因为凌晨突发的大面积断网,通信公司一早就提出申请,想进入现场以收集各种设备信息,找寻可能触发的原因。所以在证据收集和现场勘察不再有建树后,警方便准许他们派无人机过来。这恰好遇上黑客正操纵机器人搜索受害人的服务器。所以能够快速地发现入侵事件,完全是巧合。而随后仿佛应激似的,对方竟跃起撞毁了无人机。机器人跃起时带倒了与之相连的机柜,引发连环碰撞,下落后又砸碎一个。再之后又如一击得手的刺客,从网络上逃之夭夭了。
如果不是前面有破开警方留下的封条密码,看起来就像是为了特意干掉通讯公司的无人机,才故意入侵远程临场机器人似的。
这是整件事最为诡异的地方。
舒树试着去理解黑客对无人机的过激反应,但却想不出合理性的可能。即便是将无人机误认为是警方的,正常来说,也没人会在有机会逃离时(随时下线)选择攻击,何况本来的目的是偷东西。
他弯下腰,在这堆电子坟场里找到了划伤变形的数据接口,从极度扭曲的针脚不难看出跃起的力道之大。
张放则在一旁按流程做着记录,一边嘀咕着今天遇到的嫌犯肯定都是疯子。
太多疑问如乱麻般纠缠。黑客和案件到底有没有关系?他在找啥?为何攻击完无人机就跑?这些和凌晨密室有无关系?是远程杀人?诡计呢?与前面的两起有是怎样的联系?一连串的问号让人屡不清头绪。
如果说整个案子是幅拼图的话,那么在他面前的是一地细碎的残片,不仅看不清图案,还混淆着其他拼图里的零件。唯一庆幸的是从入侵痕迹上看,对方是刚刚接入,就被无人机打断了,但这也让其真实目的变得愈发模糊。
不过舒树没能感慨太久,他和张放的通讯便一起响了——五经南路一座公寓里发现了第四起注射非法药剂致死的案子!
【5:08pm死亡结社】
林好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做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梦,睁开眼却全无记忆,只觉得脑袋胀胀的,似乎还未从对接的不良反应中缓解过来。
他在床上辗转了几次,最终确定睡意全无。
床头的监控显示,他早在一刻钟前就已脱离了睡眠,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不过有反向任务在,倒不会马上就有新的任务,不必把睡眠时间赶出来,而且对反向任务公司也有一套更为宽松的绩效考核办法。所以这点来看,还算幸运。
不过一想到反向任务,便不免头疼,不仅信息过载,更让人无从下手,甚至报警无门。但又无法敷衍了事,胡编乱造,毕竟对接时大脑是不设防的。
或许网络上会有某些隐藏的线索?于是他将耳机贴在太阳穴上,激活α波舒缓程序后,便开始一系列的伪装操作,接入网络。
他先到几个大众论坛转了一圈,随后沉入下层,刷了刷常用的两个社交账户上的更新。通译圈子里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是辅助药剂、渠道中介的咨询和广告,还有些是吐槽AI任务和雇主的。
唯一有用的新闻是本月中旬广为流传的通译凶杀案,今天有了新的进展,凌晨和下午又分别发现两起。不过警方封锁了消息,大家只能通过头两起案件猜想可能,莫衷一是,甚至还有怀疑AI杀人的。
尽管流言中对案件的演绎神乎其神,但目前并没有关于几起案件的AI任务,要么这不算是什么大案,要么死的人还不足于引起多大的社会影响,而通译恰恰如此。
林好注意到凌晨那起的案发时间与AI异常事件的时间重合,或许这不仅仅是巧合。他套上另一件铠甲,继续下沉至其所能及的最深处。这里已是法外之地,只要肯出价就能搞到各种内部消息,无论是地区政府的还是跨国集团的。俱乐部制,每次进入都需要与在线的所有人彼此确认身份。他不常来,一是麻烦,二是没什么索求。
简单转了一圈后,他随便设了个悬赏,询问关于凶杀案的详情。但没人接,很快便因缺少热度沉了下去。大家似乎更关心警务系统的问题,即他报警时出现的崩溃。目前是怀疑有内部搞鬼,还在排查。原本能探听的警方消息渠道因此都偃旗息鼓,生怕在这个时候被逮到。
剩余的基本都是和盗窃电子货币有关,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期间夹杂着几条有关期货交易和偷拍色情的悬赏。还有一条是关于死亡结社的说明,看起来像是假借名义的钓鱼骗子。
那是个神秘得宛若某种宗教的组织,圈子里流传有一段时间了,但传言都是些缺乏根据的风言风语。有的说是恐怖组织,纠结了一大帮看不惯通译的家伙儿,试图针对性地搞事情;有的则说是通译组建的,意在争取更多的利益保障,如让地下工作室合法等;有的说是为了让失去的记忆再生,还有的说是新兴的邪教,听名字就好不了;甚至有说是AI搞的,用来研究人类。但可以肯定,怎么都绕不出通译这个圈子。
林好有种直觉,所谓的结社很可能和反向任务脱不开关系,因为神秘感与匪夷所思绝对地相得益彰。可惜没有证据,显得略有牵强,不过再加上凶案与任务时间点的重合,多少还能强行扯出一条线索,想来足以对任务有所交代。再深入的话,他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退出网络后,他感到一阵轻松,计划明天便去提交反向任务。心情转变让一切又都鲜活起来,就连听莫扎特都听出了动感,直到一个陌生的通话请求进来。习惯性地拒绝后,对方却锲而不舍。他这才注意到被请求的是公司ID。
这个账号除了公司推来的任务信息外,很少会有其他人联系。难道是警方对中午报案有了反应?他简单伪装了一下视频背景,便接受了。
对方顶着个名人头,中午时才刚看过他的直播。不过监测软件显示对方并没有加滤镜,有实名登记,地址可查,说明是本人。这让林好很意外。
「请问是凌皓吧?冒昧打扰。我是李宥承。」教授先打了招呼。
林好点点头,对方问的正是他明面上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