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默了默:“其实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什么的。”
夜风掠过她耳畔碎发,带来身后人温热的呼吸。她手指抓了抓马儿的鬃毛,淡淡地说着:“我来汲县也不是冲着什么赏赐来的。”
颜如玉怎会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怅然。医术精湛的她,孤身入汲县,救百姓于水火,竟不得朝廷一字一句,如何想得通?
马儿顺着蜿蜒的山路高高低低地走了一段,松林深处,有一间小小的农舍,窗户透着昏黄的光。
颜如玉勒住缰绳。
听见马蹄声响,农舍的门开了。
知树从里面走出来,躬身扶着颜如玉下了马,再扶着他入内。
安顿好之后,知树退了出去。
屋内显然是被知树仔仔细细打扫过的,一点淤泥和尘土都没有。还很贴心地支了炉子,煮了一锅肉粥,泡了一壶热茶。
“难怪你要带我来这里。”
整个汲县的家禽和野物都被山洪淹死了,根本没有肉吃,若看见有这么香的肉粥,那些人岂不是要打起来?
颜如玉只是坐在一旁浅浅地笑着看她:“快吃些。吃饱了,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你就回京吧。”
“为何?”桑落一惊。
“我下午上了奏折,但是没有替你说话。”颜如玉说道,“既然汲县的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走是再自然不过了。朝廷负了你,你难道还要替朝廷出钱出力吗?”
桑落明白颜如玉的意思。
他不敢为自己说话,只怕会将事情搞得愈发复杂。
她想起了三夫人对自己的敌意,大概女人与女人之间,很难有平常心。容貌、出身、男人、才华和境遇,都能让人产生嫉恨。
“若我所料不错,太妃很快会下密旨给我,让我彻查当年改道引洪的事。此事看似只定在工部,但归根结底,恐要牵扯到镇国公府。”
桑落想起了镇国公的十二姑娘,似乎就是要与工部结亲了:“可是要借着工部尚书与镇国公的亲事做文章?”
颜如玉偏过头看她,想起风静说她用了那个排气的药丸,忍不住笑了:“风静说你刚去了镇国公府,闹出不小的动静,此时离我远一些,更免得被我波及。”
桑落这才将带着倪芳芳和风静去镇国公的事一一说了。
“什么药丸?”颜如玉嗅觉很是灵敏。
“一种说是吃了之后,会让人每个月定时腹痛不止的药丸。”桑落再又将调查药丸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其实我查了,它就是利用了一种类似鱼胶的东西,控制了药物在体内的吸收进程。”
说着,她起身过去盛粥,忍不住捂着腿“嘶”了一声。
大腿内侧上次磨破的血泡,刚结痂,刚才这么一骑马,似乎又疼了起来。
颜如玉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桑落隔着衣料随意揉了两下,难得有些赧然:“我不擅骑马。”她学乖了,微微张开腿,拐着脚前行。
颜如玉接过粥摆在桌上,拉着她坐下来:“你不会骑马,那你上次是怎么来的?伤得可重?”
桑落觉得说这些实在有些矫情。哪里就不能忍了呢?
她埋着头认真喝粥,不肯再提自己磨破的事,唏哩呼噜喝了好几口,才避重就轻地问道:“太妃为何要对付镇国公?”
颜如玉猜她受伤之处太过隐私,也没再追问,只顺着她的问题说道:“你应该问,太妃为何要我对付镇国公。”
这样一说,桑落就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答案呼之欲出:“兔死狗烹。还要借刀杀人。”
颜如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除了男女之事,桑落基本上都很通透的。
“那你怎么办?你的仇报完了吗?”
“没有。”颜如玉伸出手指,替她将鬓发勾到耳后。
桑落以为杀了三夫人,抄了肃国公府,就报算仇了。
“那些人,包括闵阳还关在绣衣直使的地牢里,并未审完,还未将他们的命一一收了,用他们的血祭奠广阳城的八千冤魂,就不算报完仇,”
烛火在黢黑的灯盏里爆出个灯花,颜如玉手指摩挲着土陶茶盏,垂眸敛去眼里的恨意,转而再次问及那颗药丸。
“十二姑娘说她的情郎是‘客再来’的东家,丁墨。你可知道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