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留痕迹。其武功,更是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锦衣卫数千缇骑,竟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韩渊的语气,充满了自嘲,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罗晋,勇则勇矣,却终究是员猛将,而非智将。让他去对付这种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无异于,用攻城槌去砸一只蚊子。不仅砸不到,反而会把自己,累得半死。”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未然。
“所以,为父,想到了你。”
“未然,你心思缜密,冷静沉着,更精通追踪与隐匿之术。你,就是这金陵城中,最顶尖的猎手。为父相信,只有你,才能闻出那只老鼠身上,独有的味道。”
苏未然的心,跳得,漏了一拍。
她知道,那个名字,即将,从她这位“义父”的口中,说出。
“我要你,去把他,找出来。”韩渊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粘稠,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记住,只是找出来。找到他的老巢,摸清他的行踪。不要惊动他,更不要,与他交手。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叫……”
韩渊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苏未然的脸上,似乎想从她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齐司裳。”
当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苏未然的心湖时,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封千里、古井无波的模样。然而,在她那低垂的、纤长的睫毛之下,一抹无人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波澜,一闪而过。
齐司裳。
那个传说中的,“大明军中第一高手”。那个曾以一人之力,**军万马中,斩将夺帅,逆转乾坤的男人。那个,在声名最鼎盛的时刻,却又毅然辞官归隐,从此销声匿迹的,传奇。
她没想到,石惊天的死,竟真的,将这条沉睡了六年的真龙,给逼了出来。
她的心中,竟奇异地,升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期待。
她想看看,这个被韩渊,被整个锦衣卫,都视为心腹大患的男人,究竟,是何等的,三头六臂。
“孩儿……遵命。”她缓缓地,抬起头,迎向韩渊那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韩渊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他没有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任何他想看到,或是他不想看到的东西。那双眼睛,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寒潭,将所有的秘密,都深深地,埋葬。
最终,他满意地,笑了。
“去吧。”他挥了挥手,如同在打发一只,最听话的猎犬,“记住,你是为父,最锋利的刀。不要,让为父失望。”
“是,义父。”
苏未然再次躬身,而后,转身,离去。她的背影,依旧是那般,纤细,挺拔,充满了拒人**里之外的冷漠。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密室的黑暗之中,韩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
他当然知道,苏未然不对劲。但他,更相信,自己用十八年的时间,为她打造的那座,名为“忠诚”与“恩义”的牢笼,是何等的,坚不可摧。
“去吧,我的好女儿……”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掌控一切的快意,“去吧,用你的利爪,去撕开他的伪装。然后,再由为父,亲手,将你们,一同,送入深渊……”
……
苏未然的追踪,从不依靠蛮力。蛮力,是无能者的最后手段。
她没有像罗晋那样,大张旗鼓地,带着一队人马,在城中进行地毯式的排查。她只是,独自一人,换上了一身最寻常的、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裙,将那柄象征着身份的“青鸾”剑,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布袋之中,如同一位家境贫寒的、要去集市采买的邻家少女。
她首先去的地方,是“揽月舫”与“百草庐”的案发现场。
这两处地方,早已被锦衣卫封锁,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但对她而言,这所谓的封锁,不过是形同虚设的篱笆。她只用了一个寻常的午后,便借着送饭杂役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潜入了进去。
她没有去看那些尸体,也没有去检查那些所谓的“证物”。那些,都是给韩渊,给那些蠢货们看的东西。她要找的,是现场之中,那些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气息”。
在“揽月舫”那间被毁掉的宴厅里,她闻到的,不仅仅是血腥与酒气。她闻到了一种,极其纯粹的、浩瀚的、充满了“毁灭”与“审判”意味的气息。那不是单纯的内力,那是一种,将自身意志,与武学,完美融合之后,才能形成的,独特的“意”。她从那满地的碎瓷片中,读出的,不是狂怒,而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蔑视。仿佛,那凶手,只是在用一种最优雅,也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归来。
而在“百草庐”那间死亡密室里,她感受到的,则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煌煌如大日般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阳刚之气。然而,正是这股极致的“生”之气,对于那些至阴至毒的邪物而言,便成了最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克星。她从那株枯萎的“幽冥鬼兰”上,读出的,不是杀戮,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绝对的净化与碾压。
毁灭与净化。审判与蔑视。
苏未然的心中,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关于“魅影”的、清晰的轮廓。
这不是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疯子。这是一个,拥有着自己独特行事准则,拥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并且,武功已然超凡入圣的,复仇者。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是随机的。他是在,执行一场,只属于他自己的,审判。
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苏未然的大脑,如同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飞速运转。她调阅了所有关于“卧虎庄”一役的卷宗,将每一个参与者的名字,都牢牢记在心中。李毅,是撞开庄门的主犯,所以他第一个死。薛神医,是****的帮凶,所以他第二个死。那么,第三个呢?
不会是罗晋。苏未然很清楚,在齐司裳那样的对手眼中,罗晋,不过是一条叫得最响,却也最愚蠢的疯狗。杀他,太容易,也太没有“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