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颖看懂她脸上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早逝,可一颗慈母心尽数灌在小娘子身上。恩公虽然忙于政务,但对小娘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娘子要学验尸,听说恩公会抽空手把手亲自教导。还有郎君,即便没有血缘,却也把小娘子看作亲妹,疼爱有加。而这些我都没有。”
她自嘲着摇头:“我父母双全,姐妹兄弟齐全,却无人认我,不仅不认,还觉得我有辱门风,我不过是想在离开长安前见一见他们,想着万一能得一句关心呢?只可惜,我那血脉上的亲父只担心我坏了他的名声,坏了她另一个女儿的尊荣,丝毫不顾念血脉亲情把我推入水中,眼睁睁看着我在水中挣扎沉没,一门心思置我于死地。”
“所以侯文金心疾发作时,你也视而不见,放任他去死?”温清宁趁机问道。
“是。我带螺奴出来游玩,正好被他碰见,他追撵我们时弄掉了药。他能杀我,我自然也能看他去死?小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知道。”温清宁如实说道,“世间道理千百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自然也有她的道理。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不过,侯文金下手杀你时被他府上的婢女撞见,那婢女现在在我手中,如果需要,她可以到官府为你作证。”
吴颖闻言一时有些惊愕,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到后面要扶着桃树才不至于摔倒。
螺奴她一手覆上心窝,面露痛苦,连忙小跑靠近,从怀里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到吴颖嘴边:“夫人别这样笑,胸口会难受。”一边说着一边把药丸往前送。
吴颖却闭上眼睛,偏过头,不去看那药丸。
螺奴似乎感觉到什么,慌张道:“您出来时明明答应过阿郎要回去陪他踏青,不能说话不算话。夫人,求求您把药吃了。”
看着吴颖一心求死的模样,温清宁取走螺奴手中的药丸,二话不说,捏着吴颖的下巴,把药塞进她嘴里,为了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甚至用手捂住她的嘴。
“既然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还会萌生死意?你莫不是以为死在我面前,我又听了你那一番话,就会在我阿耶旁边也为你奉上一盏长明灯?”
感受到吴颖的抗拒,温清宁凑近耳语:“吴颖,我再不想为认识的人验尸了。”
吴颖浑身一震,睁开的眼睛里满是愧疚。
对上那一双颤动的眼睫,她下意识放松,顺着温清宁的动作把药吞了下去。
“我以为小娘子会希望看到这一幕,我辜负温公的心意,又间接害死了郎君,自该以死谢罪。”
“唉!何必呢。师兄那样的性子,什么时候真的怨怪过别人?”温清宁收回手,“我阿耶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记恩,他所做之事皆是出自己心。至于师兄,你要谢罪不该在我面前。”
她有些累了,四下张望,寻到一块石头坐下:“我来这里也不是来抓你归案,不过是添两盏长明灯,再见一见故人罢了。当然,你如果愿意与我说一说那些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吴颖呆愣愣地望向坐在石头上,一边说话一边拿脚在地上蹭着玩的女子,愕然问道:“小娘子你不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
“我又不是官府的人。”温清宁提手朝不远处的竽瑟和芽儿招了招手,待二人近前后介绍道,“这个一脸聪明样的姑娘叫芽儿,就是她看到侯文金推你入水,认认人,有需要可以出面做个人证。”
芽儿心思一转,当即下拜见礼:“婢子芽儿见过夫人,夫人如果需要芽儿做证人,芽儿就是刀斧加身也绝不退缩。”
吴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温清宁又,朝竽瑟努努嘴,介绍道:“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姑娘是竽瑟,原本是宫里的医女,医术很好,给济王侧妃看过心疾,现在在帮我调养身体。你既然也患有心疾,可让她看看。”
吴颖拒绝的话才要出口,便感觉到手臂晃了一晃,扭头看去,对上一双恳求的眼睛。
螺奴轻轻摇动她的手臂:“夫人,要不让她看看?您自打上次发病,就一直不肯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