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敲锣打鼓到家中报喜时,沈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租书生意干不成了。
半年前,八叔考中秀才,租书生意便跟着火热起来,八叔的那些书几乎每天都在借阅状态中,很少会在书摊上闲置,只会被借出去或者还不回来。
租书摊子上已经半旧的书,按照规定,不还是要照价赔偿的,花一样的钱,买一本半旧的书,可以说是很不划算了。
但每逢数月月考,租书摊都会迎来一波买书潮,八叔的那些书,已经有四分之一被卖出去了。
秀才的影响便如此之大了,更何况举人,还是解元。
沈夏半是高兴半是惊讶的苦恼着,这租书生意是做不成了,只能老老实实发展家里的卤肉生意了。
报喜的衙役一来,整个沈家村都跟着热闹起来了,张罗着要开祠堂祭祖的族老,跟沈老爷子商量办流水席庆祝的里正,哭得泣不成声的沈刘氏被一群老姐妹围着劝
沈家新建成的院子里围满了人,日入十多两的卤肉生意都不得不停了几日,来招呼到家中贺喜的族人和亲友。
沈家村人不多,早些年战乱的时候抱团取暖,好些虽然早就出了五服,但交情并不浅,八郎中举,可不只是一家的喜事,而是阖族阖村的喜事。
沈夏觉得,家里这几日都快成茶楼了,从早到晚,屋里院里就没少过人,不是亲戚来了,就是族里人来了。
她仗着年纪小,屋里屋外听了不少,有单纯来贺喜的,有来打听四叔婚事的,更多是来投献土地的。
所谓投献,就是把田地产放到八叔名下,地还是原来的主人种着,只是每年要给八叔交租子,当然要交的租子肯定得比朝廷的税收低。
如此,种田的人每年能留下更多的粮食,八叔拿出免税的名额,每年都能赚一笔租子,双赢,唯一亏的就是朝廷。
不过,八叔名下只有五百亩的免税额,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些了解的沈夏明白,五百亩是她们现在掏空家底也买不起的田产,但对最寻常的世家而言,有能耐的世仆也不止五百亩的田产,还是不用交税的那种。
所以她压根就犯不上心疼朝廷吃这五百亩的亏,还不如屋里屋外多听听,这可是她难得能了解亲戚和族人的机会。
自家的猪虽然还没养起来,但村头的百十只鸡已经养成了,要打的样打好了,八叔又高中举人,都有人愿意把土地投献到八叔名下了,愿意跟着她们家养鸡养猪赚钱的还会少吗。
在沈八郎回到家之前,沈夏已经在暗戳戳考察她的未来合伙人们了。
等到沈八郎回来,沈夏计划书都写好了,计划书里列了她看好的合伙人们,她希望八叔如果接受土地投献的话,可以优先考虑这一部分人,这都是她觉得老实踏实有上进心的亲戚和族人,至于被筛掉的那些,各有各的毛病。
太懒的不行,瞧不起女人的大男子主义不行,偷鸡摸狗的混混不行,严重重男轻女的也不行
“八叔,除了咱家的五十亩田,你剩下那四百五十亩的免税田打算怎么分我是这么想的”
“不是四百五十亩,是九百五十亩。”沈八郎打断侄女的话,解释道,“举人名下有五百亩的免税额,但是作为解元,额外还有五百亩。”
这是本朝的规矩,现在还说不上好与不好,一方面是世族占有的田产太多,另一方面是人少地多,这么多年的战乱,世家大族没遭受什么灭顶之灾,可百姓不一样,老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外面闲置的荒田可太多了。
“剩下九百五十亩的免税额,你看着分就行。”
沈八郎没多嘱咐什么,一方面是相信夏丫头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相信他这个侄女的人品,跟他比起来,不管是这辈子的二侄女,还是上辈子的四嫂,都比他心慈,比他更能体恤人心。
他嘛,只想过些松快日子,所以哪怕是做先生,也不准备教蒙童。
沈夏瞪大眼睛“我来分”
“对,你做主分。”
她是侄女,不是女儿
虽然沈夏也知道八叔一心躺平,备考乡试的态度就很咸鱼,考中解元,也不愿去做官,可能如今也不想在免税田上费心思,但她还是震惊于八叔对她的大方和信任。
上千亩的免税额,哪怕租子不是给她的,可这毕竟是八叔目前看起来最大的收入来源,是八叔寒窗苦读十数年才考来的。
“八叔放心,我一定不会乱来,也不会胡乱许诺,等八婶娶进门,我立刻把这些都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