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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程不渔的酒已经彻底见了底,而怀里藏着的食物也所剩无几。
当他拿出两张面饼的时候,原也莹的眼睛已是直勾勾地盯着,喉咙中不住吞咽着,可却连口水也少得可怜,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她只觉得自已的两条腿轻飘飘的,浑身冷得快要冻透,若非是习武之人,在地底这样一个阴寒的地方,早就已经活不下去。
程不渔与沈璟彦将各自的外袍脱下来披在素袖身上。菩提心法越练便越不畏寒冷,而程不渔的内息自破云刀堂出来后便一直是温热,所以三个人挤在一起,即便是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原也莹则瑟缩着,阴狠地望着他们,似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他知道他们要逼她说出武岛领一的下落,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已主子的行踪说出去分毫。
赤竹就要自立,就要成为匹敌云水盟的门派,将整个漠北牢牢占据,将整个武林据为已有,这是在东瀛不可能拥有的契机,而她绝不可能让这样好的一个契机,从自已面前眼睁睁溜走。
他宁可死,也断不会将武岛领一的下落告诉他们!
可她已实在是太冷、太饿,她的手脚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眼前时常发花,口干舌燥,华贵的衣衫已凌乱,从前那副从容自得的神态也不复存在。
反观程不渔三人,有吃有喝,也不觉得冷,她却觉得自已要比他们更伟大许多!只是这份伟大,要让她经受更多折磨!
眼见着原也莹这副凄惨的模样,沈璟彦突然起了好奇,也不确定地问他道:“你当真有方法出去么?”
程不渔瞧了瞧他,悠笑道:“你我出生入死又不是头一遭了,你竟然不信我么?”
他瞧了一眼原也莹,将脑袋往前凑了凑,似笑非笑道:“若真的出不去,你我二人一起死在这里不也是很好么?”
沈璟彦叹了口气,摇头道:“好是好,只是死在这茅坑旁边,我觉得还是太勉强了些。”
他忽然愣了一愣,蹙眉瞪了程不渔一眼,冷声道:“谁要跟你死在一块?”
程不渔狡黠笑着,却也不答,只因他已看到了沈璟彦这副表情,也已听到了他想听的话。
他坐正了身体,开怀笑道:“今天这饼虽然无味,可我却觉得实在是满足得很!”
灯油即将耗尽,铜灯中的火光已是微弱不堪,三盏铜灯已然灭掉了两盏。密不透风的墓室之中,也逐渐开始憋闷起来。
那最后唯一的一盏烛光忽然抖动了一下。
原也莹抬起头,似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挪向那三人,看着程不渔手中的那半张饼,忽然心生一计。
她本早就可以这样做,可偏偏要等到现在才去做,只因她已实在不能够再忍受这样的折磨!
这是本能,是无法忍耐的本能!
原也莹下定了决心,身子已凌空扑起,蓝袖一拂,那仅存的火光彻底熄灭。
整个墓室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极为压抑窒息的黑暗之中。沈璟彦已抖出长枪,程不渔也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连嘴里嚼着的动作也已停了下来。
他见半天也没有声音,便开口道:“老阿姨,快出来吧!黑灯瞎火的,一脚踩进屎坑,可就太不妙了!”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便听见一阵极其凌锐的破风声短暂响起,原也莹的扇子已骤展,尖刃带起一阵疾风,直向程不渔面门划去。
就算是在黑暗里,程不渔也能精确感受到她的出手,他将身向后一仰,那扇子径直擦着他的鼻尖儿而过。
他一手拿着饼,一手闪电般推出三掌,这三掌当真是凌厉无比,而多日未能进食喝水的原也莹身法已然慢了太多,她的招式虽干脆,可也绵软,三番攻势皆未能触及程不渔分毫,可程不渔却拳拳精准,落在她的腹背,无论她的扇子离他有多么近,他总能一只手便将它拨开。
纵然如原也莹这样的高手,也有吃这等亏的一天。
而此时程不渔却忽然发现了一处规律。无论她如何出招,那扇子总是在他面前诱着他的注意,让他出手去防,直到目前为止,她既没有紧逼,也没有使出杀招,反倒是另一只手在招式中,渐渐靠近他。
——靠近他手上的饼……
他转念一想,手上一松,饼“噗”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原也莹的攻势果然立即停了下来,程不渔向后一跃,旋身燃起一个火折子,却正看着原也莹正抓着那半块饼往嘴里塞,这一会儿功夫,那半个饼,已然被吞下了一半。
即便现在她的面庞已被火光照亮,她却依然毫不在乎,紧促着眉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囫囵地吞着那干涩的面饼,好似一饿极了的豺狼,而那寡淡的饼正是那美味的鲜肉。
她这种人,绝不会主动伸手管他要那张饼,但若是她凭本事抢来的,便会心安得许多。
程不渔叹了口气,悠笑道:“我说老阿姨,你究竟是想杀我,还是想吃我的饼?”
原也莹微微动容,沉下了脸,冷声道:“我吃了你的饼,与杀你本也没什么两样。你该死总会死,不用着急。”
程不渔苦笑道:“是也,是也!汉人有句古话,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你虽已经饿极了,却还是要为了赤竹的远大想活下去,实在是叫晚辈佩服得很。”
他瞧了一眼忍俊不禁的沈璟彦,竟然也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堂堂赤竹首脑,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蓝牡丹原也莹,竟然也有捡起地上食物往嘴里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