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罗棋说。
“没有人怪你,你爸妈也不怪你,我和你奶更不怪你。
棋子,多回家看看吧,我们两个老东西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已经没了儿子,现在连孙子都没有了。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太懂事不好,别太折磨自己了。”
奶奶耳朵不太好,跟她说话声音得大些,她自己讲话时声音也总是很大。
厨房里传来老太太的喊声:“你给罗棋打个电话,让他别急着走,我买了这个葡萄洗出来了,超市的人说年轻人爱吃这个什么阳光葡萄,让他来吃,晚上在家里吃个饭。”
奶奶话音落下,爷爷看了一眼罗棋:“你奶昨天就去超市,买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晚上在家里吃饭吗?”
罗棋垂下来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嗯。”
晚饭二老吃得开心,桌上只有祖孙三人,爷爷喝了点酒。
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里那里多少都有些毛病,不严重的毛病总不爱去医院,谁说都不听。
平时奶奶是不许他喝酒的,今天是堂妹的大日子,中午的酒席爷爷喝了点儿,晚上又要喝,奶奶原先是不准的,最后妥协:“我是看来棋子的面子上让你喝,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爷爷兴高采烈的模样,把桌子底下的白酒掏出来倒上:“棋子回来陪我吃饭,我这心里高兴着呢,有数没数的都高兴,你说人都到我这个岁数了,还活个什么?活儿孙满堂啊,我儿子没了,孙子不回来,我活个什么意思!”
刚开始还笑着,后来语气垮下去,眼睛里蓄满了泪。
奶奶看了罗棋一眼,骂他:“没喝就开始说胡话了。”
罗棋笑笑:“没事。”
罗棋深知自己不孝,无论对父母,还是对爷爷奶奶。
罗棋深知自己自私,无论对父母,还是对爷爷奶奶。
晚上罗棋陪爷爷喝了点儿,他酒量好,那几口白酒不至于上头,爷爷心里没数,喝到最后差点跟奶奶吵一架,说罗棋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没机会跟罗棋一起喝酒了,老爷子满脸泛红,眼睛里是烧红的泪,泪水里有已经不在人世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尚在人世的孙子,灼人到罗棋屡次避开那双眼睛。
吃完晚饭罗棋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石头有些冰屁股,可罗棋坐得很定,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捏着烟。
抬头能看见漫天的星星,老家冬天少雪,或许是因为农村,空气质量稍好,星星似乎比城市里多一些。
天幕很高也很宽,天幕之下的人很小也很模糊,罗棋久违地产生一种想要在这广阔的天幕之下跟某个人联结起来的冲动,紧接着他发现,在产生这个想法之后,他唯一能想到的人是桑越。
也或许,是因为先有了桑越的存在,所以罗棋才会产生这样的冲动。
罗棋想到这里,唇角勾起来,绝对意义上的自嘲的笑,他狠狠吸了一口嘴边的烟,让尼古丁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涌进大脑,用迅猛而汹涌的姿态冲散、麻痹一切冲动。
抽完这根烟,罗棋给桑越发过去一条消息。
罗棋:“今天赶不回去,陪家里人吃了顿饭,明天一早回。”
没人回复。
五分钟后,罗棋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罗棋:“高铁四个小时,中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