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没有拒绝,搭着陈东实的肩膀,两人一级一级往楼下走。
说是走,更像“蹭”。梁泽那条瘸腿是完全使不上力的,就像一枝颓败的柳条,拖在水泥地上,牛仔裤摩挲出“嗤”“嗤”“嗤”的声响。
陈东实托着他的手,永远站在比他第一级的台阶。原本几分钟就能走完的楼梯,两人愣是磨了大半个小时。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上下楼,对梁泽来说,难如登天。一想到刚才梁泽就是这样抱着一整箱光碟一个人走上七楼的,陈东实心中更加酸楚。
“你不用可怜我。”到了楼下,梁泽主动提起这茬。他将那条残疾的腿搭在石凳上,撩开裤管,露出小腿处乌黑发紫的死肉。
因年岁太久,那一部分的神经早已坏死,从外看像是淤青一样,任梁泽怎么揉捏都没有知觉。
“他也跟你一样,腿坏了。”陈东实不忍相看,“从前冬天我总替他按摩,抹上藏红花油,挺有效的,下次有机会给你按按。”
“是吗?”梁泽低头笑了笑,浅酒窝里盛满白梨花似的月光,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好羡慕他,那个叫李威龙的人。能被一个人这样记挂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其实并不是我有多好,”陈东实露出堪堪的愁色,挣扎的回忆依次浮上心头。他走到一边,喘了喘气,说出那句只有扶住墙才能宣之于口的话。
“我想我是愧欠他的,”陈东实说,“他那条腿,本就是因为我才瘸的。”
第032章Chapter32
“计程车到了。”梁泽放下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路边。
陈东实打住那股想讲故事的冲动,罢了,他也不是李威龙,告诉他太多自己和威龙的事,他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跟着你了。”上车时,梁泽特意摇下车窗来说话,他表情认真,不像是玩笑。
他没说“监视”,而是用“跟着”,仿佛“跟着”这个词的温软,能冲淡“监视”带来的冷漠。从上回病房里大吵之后,两人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梁泽成了多思多虑的那个,每一句说出口的话、每一个涉及到的词都带着筹谋许久的谨慎。
陈东实问:“怎么了?”
奇怪,他明明不喜欢梁泽跟着,可真听到他不跟了,心里又莫名失落。
梁泽说:“队里指派了新任务,你这一部分,会有新同事来负责。”
顿了顿,又补充:“你是不是挺开心的?”
“什么?”陈东实明知故问。
“就挺庆幸能够离我远远的”梁泽摸了摸鼻头,没等陈东实回答,噗嗤一笑。“见谅最近是有些过于敏感了。”
“梁警官,”陈东实好像第一次这样叫他,客套里带着距离,坐实了心里那一道隐隐作痛的伤痕,“您是警察,警察不应该带入太多个人情绪。”
他抬起手,轻晃了晃,示意梁泽手上还戴着钻戒。诚然一切如梁泽自己所言,他已经是快要订婚的人了,很多话太直白,只会伤了第三个人的心。
“你说得对,”车窗徐徐摇上,一句注定不被外面人听到的话溜进风里,“鬼知道骗你需要多少力气”
陈东实恢复了出租车司机的日子,每日例行在甘登寺和火车站拉单载客。闲时就去徐丽那儿坐坐,给她和香玉做顿饭。中途刘成林来闹过几次,都被陈东实给赶跑了。最后一次来要钱时,他骂骂咧咧地对徐丽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气冲冲摔门走了。
陈东实反而最担心香玉。
徐丽很早便告诉过他,在陈东实住院期间,刘成林来闹的那一次,刘成林曾对香玉流露出险恶的意图。香玉人小、不经事,如果没有徐丽和陈东实保护,结局多半也是被刘成林这样的社会败类给染指。陈东实亲眼看到过刘成林每次上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门讨钱时,对香玉那两眼放光的垂涎作态。出于安全考虑,他将香玉暂时接到了自己家,由他亲自负责每天的接送,确保香玉的人身安全。
只可惜,最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安的暴雨夜,像是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陈东实送完当日最后一单乘客,在电话里告诉香玉,让她站在路口,等自己开车去接。
左不过五分钟路程,陈东实想着,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也是在那五分钟里,陈东实眼睁睁看着一辆银灰色的小面包车越过红灯,赶在自己前头停到了香玉所站的十字路口。
下一秒,面包车侧门大开,从中伸出数只大手,女孩和陈东实都来不及反应,前者便被连拖带拽地卷进车里,噼里啪啦的大雨声中,呼救声聊胜于无。
陈东实脑门一热,火速踩下油门,紧随其后。同时迅速拨通102[1],十数辆警车很快跟来,跟随陈东实的出租车一起,齐齐飞驶在暴雨之中。
“刘成林我日你祖宗——!”
陈东实破口大骂,车头对准前头面包车行驶的方向,加快前进。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通往城外的必经之路。图拉河近在咫尺,远方烟灰色草坪上,蒙古包如疥疮般错乱分布,四周一切都就着雨色,蒙上一层惨淡的云烟。
“车上有未成年,女孩,约13、4岁,穿一身白”陈东实紧捏住方向盘,满是哆嗦着同接线的干警描述着受害者特征。
“求求你了,你们一定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呀!”男人无助地乞求着。出租车刺过雨帘,车前灯如利剑般捅破浓雾。
惘乱的雨夜里,众车随面包车一道,绕上高架,又穿过五六条隧道,最终停在一处废弃工厂大门前。
“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