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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对此非常满意,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刚带着这些炮军司马和炮手们来到雁门关的时候,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守城。
雁门关的城墙从去年起就在改造,火炮一运来就装了上去。李敢亲自过来检查校正炮位,让人清场,准备试射几炮。
军务为重,他一来就上了城墙,还没有来得及去探望父亲。李广自己过来了。
当然,名义上他也不是来看儿子的,虽然说火炮解放了守军,就算出击不胜,下限也不会破城了,这让天子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准备卸任,随大将军卫青出定襄,他非常高兴。
但这火炮到底可不可靠,李敢信里再怎么说,没亲眼看见他还是很难想象,可别他一走,回头又是“雁门太守某被杀”,然后天子又把他喊回来守城,不让他出塞了。
守城能有什么功劳,他守了大半辈子的城,最多也就抓到一个当户,当年已经算是很大的功劳了,放在现在算什么,根本够不着封侯的。
所以他是来看火炮的。
不过私下里,他也确实是来看儿子的。
李敢原本按惯例,跟他在军中学习,本来这两年他就打算让李敢学着带兵面对匈奴作战了。天子的诏令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让李敢去炮军这个新成立的兵种,也让他心中忐忑——这事完全在他的舒适圈之外,让人有种无所适从的不安感。
李广有三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俶均早亡。李当户留下的遗腹子李陵是他长孙,现在才十三岁,而他自己虽不认老,年纪也摆在这了。身边只有这个小儿子能在他之后支撑家业,不由得他不重视,也不由得他不爱惜,因而未免患得患失,连李敢在信中亲述都不敢尽信。
现在上得城头,李广静静看李敢忙碌,并不出声,也不让人惊动。李敢把城墙上的五门炮都检查完,一回头这才看见老父亲正看着自己,面色严肃,满目慈爱。
不过现都在军中,李广虽然打仗的时候会上头,上头会犯纪,平时教训儿子对军法还是很强调的,李敢没有以家礼拜见,而是口称太守,行了一礼,然后才问父亲安。
父子二人说了两句闲话,李广指着那些铜炮道:“一台至少耗了上千斤铜,值吗?”
他没说的是,这上千斤铜拿去买马置办装备训练骑卒,是不是更划算?
“值。”李敢肯定地说,又奇道,“儿寄了多封信与大人,也见了大人回信,信中都有说到火炮威力。大人怎么仍是不信?”
人老易固执,李广是个老将,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弓箭,麾下的将士,不怎么能信这么个耗铜千斤,活生生用钱堆出来的金属疙瘩。
李敢不跟父亲犟嘴,只笑着道:“马上就要试射,大人看了就明白。”
城墙下面已经清场,李敢的手下跑马出去绕了一圈,确定人都清走了,没有农夫躲懒,藏在什么角落里不肯动,率队检查的便举起黄旗挥了挥,又带队向更远处跑去,离开火炮射程,并保证没有人靠近,然后挥动红旗。
李敢用望远镜看见了,令人回旗,严肃了脸色,请李广到城墙下等候。
“火炮威力虽大,风险亦重。若安装有误,操作有误,便有爆炸之险。大人仍是太守,担着守备重责,还请到城下等候。”
李广也知道军中事不能儿戏,只得带人退到楼下,只是想:在这里又能看明白什么?
不多时,城墙上传来巨响,不过隔了这段距离,已经不会让人受到惊吓了。李广与他的部下也得到李敢的提醒,不过李广没肯戴耳塞,用他的话说:“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叫它吓着。不要做这种丢人的事。”
这会儿果然镇定,安抚了马匹之后还能与部下说笑:“这声音再大些,倒是能惊着匈奴的马。”
部下笑道:“自己的马也要惊了。”
“自家的平时就拉过来听听响。”
这都是玩笑话,谁也没指着用响声把匈奴人惊走。
李广本来想上城墙看看,但临时又改了主意,待城上试炮完毕,开城门放人进出之后,他上马扬鞭,笑道:“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打那么远。”
在他脑子里,炮的效果就是把脑袋那么大的金属疙瘩像抛石头一样远远抛出去,效果肯定有,他都能想象出铁球砸进人堆的效果了。能打这么远一定极有力气,炮弹不会只砸中一下就停止,打过去的时候肯定会平掠过好几个人的身体,带走他们的性命。
如果砸下去,也会弹起来,在弹跳中把附近的人和马砸个筋断骨折。确实是一种很强大的武器。
但这是不是真能让人放心离开把城池交给别人——反正李广是不放心的。
而这种不放心,在李广急拉住马,停在几个仿佛还在冒烟的大坑前时,仿佛跟烟雾一起消散了。
试炮并没有特意牵羊作活靶子,也没有垒墙试威力,但李广跑马时估算过距离,用这些年新兴的标准来计量的话,居高临下的重炮,这一炮打出来得有三千米了。
他下马蹲下身抓了把土,果然在土里看见飞溅的铁片。没有他以为的金属疙瘩球,那个脑袋大的炮弹已经炸开了,化作无数碎片向四方迸射。
“太守,这里也有!”
部下在路边的树上找到了深深插入的碎铁片,李广向远方看去,他知道李敢试炮开了三轮炮,距离可以调节。当初李敢在信中写过的事都浮现在脑海里,而他的目力很好,能看到远处更多炮击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