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栋哥眼里都要喷出火来,口中却道:“哦?那就看你能不能拿下沈家了。你拿,咱们也是一样立功。”
小桦哥垂下眼睫,手上挽了个刀花儿,利落的割下自己两边袖子来,露出一样满是狰狞疤痕的双臂。
看着沈琦满眼心疼,他忽而一笑,“爹。”
这一声叫得沈琦眼泪都下来了,喃喃道:“是爹对不起你”
小桦哥却摇了摇头,道:“这苦,我不受,就是娘和妹妹受。当年你就同我说,我这做大哥的要护着妹妹,你放心,我做到了,谁敢欺负她们,我就杀了谁。所以,除了头二年冷水洗洗衣裳娘的手冻伤了,旁的再没什么了,这几年,我挣出来了,这些零碎活儿也不用她们做了的。”
小栋哥在一旁快意的笑道:“琦二叔,你说你们一家子,从我鸿叔祖父算起,个个都是老实人,偏就出了他这个狼崽子。
“当年,有人要动二婶,这小子才多大,还赤手空拳呢,就敢扑上去,生生用牙咬断了人家脖子,当着那伙子人的面吃人肉喝人血,把那群水匪唬得够呛。
“这狠劲儿,啧啧,这才叫个水匪头子相中了,收了他做个打手,教他杀人的功夫。这些年,他是真没少杀人呐”
他不断拿言语刺激着沈琦。
沈琦原就爱妻爱子至深,哪里受得住,泪眼模糊,踉踉跄跄走向儿子。
小桦哥却退了一步,道:“可是爹,我只能护着娘和妹妹到这儿了,今儿,余下的,就看爹你的了。”
“我”沈琦脚下一滞,陷入极为艰难的选择中。
他看到妻子一直在向他摇头,示意不要听歹人的,那本就梳得潦草的头发散落下来,大片大片的银丝刺得人眼底生疼。
此时便是机敏如沈理,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长长低叹一声。
他是知道朝廷计划,知道王守仁重兵在手,知道宁藩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今儿要是退一步,那是全族都要折进去,就算分宗了,包括远在京城的二房在内,哪一房都不可能幸免。
但饶是他再咬牙再狠心,看到这样的沈琦一家,他的心肠也是硬不起来。
沈理想着,还是要出言刺激刺激小栋哥,好打破现在的局面。
沈琦素来机警,来之前必定也有安排,先前给他那眼神示意,显见是有救兵的,再拖上一时三刻,救兵到了,便都好了
要是真不行,那外头放火的都是他心腹,也不会手软,他是宁可沈家留下“一门忠烈”美名的!
正盘算间,忽然听得那边沈琦开口了。
“是我对不住你们。”沈琦拿袖子抹了一把脸,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那日我要是陪着你们一道走,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儿。是我害了你们。”
蒋氏依旧拼命的摇头,杏姐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呆愣愣的看着父亲。
“以后就好了。”他声音变得缓慢而温柔,“我陪着你们一道,咱们死也死在一块儿去,黄泉路上,有我在,再没什么会欺负你们。”
蒋氏猛的顿住,大滴大滴的泪珠儿滚落下来,她狠狠的点着头,眼里一片温柔。
小桦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手中匕首在指间旋转,闪出一片寒光。
小栋哥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还道你运气好,原来,和我也差不了多少。”
小桦哥斜眼去看他,一言不发,又望向沈琦。
沈琦转回身来,向小桦哥道:“是爹爹没用,这么多年也没能救你们下来,让你们受苦了。但今天的事儿,爹爹不能答应你。爹爹是沈氏一族族长,不能为了咱们一家,把整个一族推进虎狼窝里去。”
“桦哥儿,这许多年爹爹也没能好好教导你。今天,爹爹就再教你一句,沈家,没有跪着求活的儿郎。”
这一刻,他眼中已没有泪,一脸坦然,无惧生死。
小桦哥一语不发,手中的匕首转得更快了。
小栋哥却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般,满眼放光,狰狞笑道:“好,好,你们都是硬骨头,那我就看看,骨头够不够硬。今儿你们一个都别活了,放火啊,放火我就拿着你们的尸首垫路,也能冲出去。到时候,松江府,一个都别活1
说话间,黑衣人们手中的利刃统统架在沈家人脖子上。
有的稍稍用力,就划破了皮肤。
死亡逼近的一瞬间,人的心理防线就容易崩溃。
饶是方才铁汉一样的沈流、沈琪,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