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根本不买豪强的账。
御史大夫的两个故交在酒桌上争吵起来,酒宴不欢而散。
郭解手下的一个侠士知道这个消息后,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晋阳城仁义巷悄无声息地杀掉了那个为人正直的儒生,并将他的舌头割下。
公孙弘知晓后,下令官府追究此事,限期破案。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凶手始终没查出来。御史大夫公孙弘得知后说:“郭解作为平民,玩弄权诈之术,仅凭他的眼色就能置人于死地。他虽然对案件并不知情,但此罪比他亲自杀人都严重,应以大逆不道论处!”
公孙弘率领数千官兵在一个深夜包围了郭解在晋阳的府邸,将全家七十余口全部缉拿,用囚车押解回长安。同郭解交情深厚的豪强见状,私下派人连夜出关过河,通知郭解在夏阳乡下的母亲赶紧躲起来。
郭解的母亲裴氏得知皇上要将郭解及全家七十余口满门抄斩的消息,从夏阳乡下风尘仆仆赶到长安,找到卫青的关内侯侯府,求卫青为儿子郭解说情。我和舅舅闻讯连忙出门迎接。
“卫将军,”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妇见了舅舅卫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我儿郭解虽为游侠,但从未玩弄权诈之术,说仅凭他的眼色就能置人于死地,完全是一种诬陷……”
“郭大婶,”卫青吓得连忙双膝跪地,“郭大侠对我恩重如山,他的母亲就是我的长辈,您这样双膝跪地,折煞我也,快快起来!”
“求卫将军救我儿及郭家七十余口的性命!”白发老人擦着眼泪道,“可怜我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他从小沉默寡言,一言不合,就拔刀出鞘。但他天性慷慨,又往往以德报怨。自己生活很节俭,却经常救济穷人,路见不平,必定拼命相助……”
“老人家,您先起来,我们到堂内坐下慢慢说!”我搀起郭解的母亲裴氏来堂内坐下。
裴氏噙着泪将郭解护送我回长安后,皇上深夜在廷尉府秘密召见他,并赐金万两,而后又派廷尉府官兵秘密监视,严格盘查出入郭府之人,郭解无奈之下才安顿了妻儿老小,独自一人逃亡河东郡的前后经过细说了一番。
“大婶,您放心,郭大侠有难,我卫青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郭大侠的性命!”
“卫将军,请你转告天子,看在我母亲许负推荐薄太后入宫,进言外放文帝母子于封地,于吕后之乱中得以保全其性命的情面上,放过我郭家七十余口。文帝已经处死我的丈夫,皇上还要处死我的儿子,让我裴氏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大婶,我一定将您的话转告圣听!”
“大恩不言谢,老身替郭家七十余口给您磕头了!”裴氏说着又要跪下,我连忙搀住她。
“岂有此理!”我听了气愤道,“世上哪有先赐金后杀头的道理,分明是有奸人陷害!”
“放肆!”卫青瞪了我一眼,“朝政岂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娃所能议论的?”
“本来就是嘛!郭大侠同我一起卧底匈奴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不封赏,也不至于杀头,竟然还要灭族。一定是御史大夫公孙弘……”
“出去!”卫青打断我的话,指着门外厉声道,“滚出去!”
我气呼呼地出了门。
宅心仁厚的舅舅虽然当着郭解母亲的面斥责了我,但为了能保住郭解的命,他还是急忙去了未央宫。处理完朝政的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卫青。
“卫青,”皇上听了卫青对郭解一案的诉求,平静地问,“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替郭解求情了。”
“陛下说的没错,我是第二次替郭解求情。”
“说说看,郭解一个平民身份的游侠,值得你一个大将军、关内侯三番五次为他说情吗?”
“陛下,”双膝跪地的卫青眼里一热,噙着泪水道,“臣少年时期在河东郡平阳县寄人篱下替人放羊,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稍有不如意就受辱挨打,是郭解从郑家人手里解救了我,教我读书写字研学兵法。可以说,没有郭大侠当年的慷慨解囊,没有他教我击剑射箭,卫青不过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一个寄人篱下的奴隶,即使后来遇见陛下也难堪大任。所以臣恳请陛下留下郭解及其全家的性命,不管交多少赎金都行,臣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救下郭家七十余口的性命……”
“你和郭解是怎么认识的朕心里很清楚,郭解当年在河东郡铸钱掘冢被官府追杀,是你将他匿藏在山洞里救了他一命,才有了他后来的慷慨解囊!”
“郭解少年时期确实心狠手辣,肆意杀人,私铸钱币,盗坟掘墓,罪恶累累。但他后来痛改前非,对人以德报怨、厚施薄望,救人之命不恃其功,因此,才有四方豪杰争相与其结交的名望。陛下,霍去病也说,若没有郭解在河西暗中保护他,匈奴少年呼毒尼早就害了他的性命!”
“朕正是看在郭解护送霍去病卧底河西有功的分上,才赐金一万,让他回到茂陵邑洗心革面改过做人。谁知他回去后不但不杜门谢客,夹着尾巴做人,反而广交关中豪强,纳养八方侠客死士,常常有人以武犯禁凌强欺弱,把好端端的一个茂陵邑搞得乌烟瘴气。朕派公孙弘带人前去调查,他竟安顿好妻儿老小私自逃亡,这样影响恶劣的游侠朕不杀行吗?”
“陛下,郭解是鸣雌亭侯的外孙,请您看在许负推荐薄太后入宫,进言外放文帝母子于封地,使他们于诸吕之乱中得以保全性命的功德上,放过郭家七十余口。”
“卫青,朕知道你宅心仁厚。当年文帝感念许负对自己和薄太后的恩情,称其为义母,又将她的丈夫裴钺称为义父,赏赐颇丰。又封裴钺为洛商侯,秩两千石。那又怎么样?难道文帝不知道郭解的父亲是许负的女婿,不照样杀了那个横行乡里杀人如麻的游侠!”
“陛下,臣不明白,以您九五之尊的高贵,何必要同一个平民出身的游侠过不去?”
“你可知郭解受人指使曾深夜带刀潜入未央宫欲行刺朕?”
“微臣不知!”
“游侠之风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他们重义轻生,以武犯禁,视法纪如无物,凭一把利剑横行天下,连始皇帝都敢刺杀。韩非子在《五蠹》一书中指责他们‘以武犯禁’‘背公死党’,像郭解之流,大都是大贵族、大豪强、大官僚所养的死士、武士,是豪族地主的爪牙羽翼,他们已经对朝廷、对朕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这就是朕要除掉郭解杀一儆百的理由。”
“郭解纵有罪恶,一人伏法足矣,何以要诛杀全家族?”
“郭解之族,并非家人族亲,而是他门下那些侠客死士。朕知道郭解的母亲裴氏就在你的府邸,为何没有派廷尉府缉拿?还有,朕知道郭解的匈奴女人隐姓埋名藏匿颍川却不予追究,为什么?朕还不是想给郭解留下一脉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