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替郭解谢陛下隆恩!”
在一个乌云密布风雨交加的日子,廷尉府在长安九市将郭解及其门下一千多人问罪枭首。
元朔三年的冬天。匈奴军臣单于的病越来越严重,他总感到胸闷气短,不停地咳嗽。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又青又黄。尽管吃了很多鹿茸、人参、锁阳、冬虫夏草等补药,病情仍不见减轻。
祭天圣地龙城的丢失,已经让军臣单于感到愧对列祖列宗。去年冬天,河套草原以南的高地又被卫青、李息等人抢占,接着,汉朝皇帝刘彻又派人于河南地构筑朔方、五原两郡。一系列的失败,从精神上彻底打垮了这个身经百战、狂傲至极、不可一世的匈奴王者。
身心俱疲的军臣单于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把太子、阏氏、左右骨都侯、左右贤王、伊稚斜、藉若侯产等人聚集到王庭,商议撑犁孤涂大单于王位的继承人问题。
伊稚斜在王庭揭穿了休屠王奉大单于之命讨伐他的诡计。军臣大单于怕休屠王说出实情,把话锋一转,巧妙地说出这不是王庭的意图,是休屠王假借他的命令挑拨离间他们兄弟关系。军臣单于佯装要把休屠王拉出去杀头时,伊稚斜叫哥哥把休屠王交给他去处置。军臣单于无奈,只好把休屠王交给伊稚斜带回河西。
有了一次斗智斗勇的较量,军臣更加害怕伊稚斜了,为了防止伊稚斜在自己宾天后图谋不轨,他假意让伊稚斜把女儿火绒和藉若侯产留下。表面的理由是让火绒跟着他的汉朝阏氏———南虑公主学汉学,实际上是让她做人质,以钳制伊稚斜。把藉若侯产留在王庭的用意是砍掉伊稚斜的一条胳臂。军臣早就听人说,藉若侯产这个冒顿爷爷最小的同父异母弟弟,是伊稚斜的左膀右臂,他相信这个藉若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便不会翻多大的风浪。
凌厉的北风在穹庐外面呼啸。
病恹恹的军臣强打精神坐在镶有猫眼绿宝石的单于王位上,背面是巨大的黑狼头雕像,一根雕刻着飞鹰造型的鹰头拐杖靠着他的宝座。
一只黑色的波斯狸猫,静静地卧在军臣的怀里,两只眼睛闪着绿莹莹的亮光,一声也不叫。
“我将不久于人世了,欲传位给於单王子,众王有什么意见吗?”军臣单于用他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那只狸猫,喘着气道。
“撑犁孤涂大单于,”左骨都侯也里哲行了一个抚胸礼劝慰道,“您乃天之骄子,与山川同寿,与日月同辉,眼前这点儿病算不了什么。只要撑犁孤涂大单于能心平气和,安心颐养,一定会再上战马,驰骋于河套草原!”
“你见过与山川同寿的人吗?从古到今,我们挛鞮氏部落没有一个头人是长寿的,本王已经年过半百,在匈奴的撑犁孤涂大单于里面算是最长寿的了。你不用宽慰我,本王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议一下撑犁孤涂大单于王位的继承人问题。”军臣单于苦笑着摇了摇头。
“传位给於单王子,虽然合乎先祖冒顿撑犁孤涂大单于的祖制,但於单王子至今还没有册立为太子。”也里哲说。
“不,立於单为撑犁孤涂大单于,我们不服!”藉若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藉若侯产的一声怒吼,把病恹恹的军臣大单于惊了一跳。他抬起头,强打起精神,睁开病恹恹的双眸,看着祖父冒顿单于最小的弟弟藉若侯产。
这位矮瘦的老头长得极像戈壁上的一只秃鹫。鹰钩鼻,眍眼窝,秃脑门,留一撮灰白的山羊胡子,右耳上坠着一个硕大的耳环。一身土灰色的兽皮裘服,皮帽上缀一根象征挛鞮氏贵族地位的雪鸡翎子。这个干瘦的老头虽然其貌不扬,却精神矍铄,在匈奴位高权重,即便是把他软囚于王庭,军臣也对他敬畏三分。
军臣单于心里明白,这个祖父最小的弟弟是伊稚斜的心腹之人。对于这个死硬派,军臣不是没动过杀心,但为了维护大局,保证在权力延递中不至于发生骨肉相残的悲剧,决定暂时不动他。
军臣知道,这个名叫产的瘦老头,是目前挛鞮氏贵胄中辈分最高的长者,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三姓贵族中掌握兵权的人,都是他在每年春天的王庭聚会上向自己推荐的。从某种程度来说,藉若侯产已掌握了匈奴三分之二的兵力,他要是帮助伊稚斜谋取大单于的王位,真能做到一呼百应。
“产,我的祖爷爷,你对王位继承人一事有何指教?”军臣单于按住心中的愤懑病恹恹地问。
“撑犁孤涂大单于,”藉若侯抬起他秃鹫一样的三角头颅,粗而短的黑眉毛一抖,手指着侍立于军臣单于身旁的汉家阏氏厉声说,“於单王子是不是这个汉朝女人生的?”
“咳,咳……”军臣单于半握着拳咳嗽道,“怎么了?”
“我草原大国,称雄塞外,天之骄子,兵马如云,几十万控弦铁骑,岂能让一个身上流淌着一半汉人血液的人来统治?”藉若侯得寸进尺。
“那依祖爷的意思呢?”
“撑犁孤涂大单于,统率匈奴的人必须是纯正的挛鞮氏人后裔,他身上的血液和骨肉必须有狼的凶残与勇敢,有鹰的高贵与飘逸,能够驰骋于塞外万里草原!”
“藉若侯!”坐在王庭右侧的於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忽地站起来,手指着产骂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骆驼,聚敛为奸。在河西五属国,你怒则任刑,喜则淫赏,暴长虐老,欺上瞒下。今天你有何脸面站在王庭上指手画脚,说我的血统是汉人的?”
“偌大的匈奴,岂能让个‘嘎里巴’来引路?”藉若侯阴阳怪气道。
这几句侮辱人格的话,彻底激怒了於单。他热血上涌,一张白晳的脸涨得通红,一脚踢翻了茶几,一跃而起,唰地抽出了雪亮的鬼头弯刀,一阵风似的向藉若侯产的头上砍去。刀锋尚未落下,就被左、右贤王拦腰抱住。藉若侯见状,也拔刀出鞘。
“住手!”军臣单于喝道。
到底是匈奴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的一声怒喝,立即震慑了藉若侯和於单,两人立即收刀入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藉若侯在左侧,於单在右侧。军臣单于话刚落地,便是一阵没完没了的剧烈咳嗽。
汉家阏氏南虑连忙端起一碗人参汤,让军臣单于喝了一口。
“祖爷爷,你知道,我的阿鲁骨已被月氏人杀害,我们的兵马也报了此仇。
阿鲁骨已死,本单于膝下只有於单一子。虽然他是本单于的汉家阏氏所生,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但他毕竟出生在我们匈奴的勒勒车上,吃牛肉、喝羊奶长大。况且於单也是一个骑射高手,难道就仅仅因为他的阿妈是汉人,你就要本单于从女儿里面找一个继承人来登上撑犁孤涂大单于的宝座吗?”
“哈哈哈!”藉若侯听了哈哈大笑,他的一双秃鹫眼转动着道,“撑犁孤涂大单于忘了,您还有一个亲弟弟呀,他可是纯正的挛鞮氏人的后裔!”
伊稚斜谋夺大单于王位的企图彻底暴露。
“你的意思是要本单于把王位的宝座让给伊稚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