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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这个问题,他们自然是欢喜,倒不是因为真指望着还有什么好未来,自家孩子趁着现在多学些。
而是想着,得了个人帮忙管束着孩子们,也省得日日担心,害怕他们跑山里去,叫野兽给叼了。
因此十分乐意,甚至也愿意拿出束脩来供奉孟先生。
读书的事情,大人们喜闻乐见,只是到了孩子们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当晚就听得各家树屋里传来的哀嚎声。
但木已成舟,翌日还是都老老实实到大树屋里去上学。
何望祖没有想到,自己都这年纪了,还要被赶去读书,十分不满,“我去上学了,那家里的牲口谁来管?”
何荆元搓着草绳编草鞋,眉眼都没抬一下,“这倒不必你来操心,你只管去同孟先生好好读书,他有大学问,你学在了脑子里,往后总是有用的。”
何望祖嘟嚷着:“什么用,我又不去考状元,何况不说现在就这样的世道,就是天下太平了又如何?咱们无权无势的,就是考中了,最后还不是同孟先生一样,教人给顶替了去。”
这话惹得何荆元提起何荆元猛地一抬手,拿起自己手里还没编完的草鞋就朝他后腿上捶打去:“混账,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更该去好好读书。好好把你这冥顽不灵的脑子开化一二。”
何望祖被打,却是心中不服气,抬头正好看到隔壁树上坐在门前平台上缝衣裳的顾小碗,“小姨,你倒是说一声啊,我都这样大了,完全是家中的大劳动力,干嘛还叫我去读什么书?”
顾小碗冲他一笑,打破了他满腔的期望,“叫你去读书,还是我劝你爹娘的呢!你爹也说得对,你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可见真的要好好读书才是。”明淮和秋子那边是真腾不开身,不过他俩过一阵子得了空,也要入学去。
如此,何望祖连她这个救星都指望不上了,无奈只能去大树屋里,不过见着何麦香跟周苗也在,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
一面忍不住就要同她俩交头接耳说话,“你俩怎么来了?”
“我算数不好,小姨说孟先生会教,我特意来听的。”算是这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周苗不但没有一点排斥上学,反而满眼的期待。
而且她旁边也堆着干草,她擅长打草鞋,不用眼睛看那手就会自己按照记忆编织,并不影响她脑子听课。
除此之外,何麦香也是一般,脚尖踩着草柄正在打要子。韩桐儿东门莺莺,两人边做针线。
甚至他爹的亲传弟子皮头也在,拿了个小刻刀和一个小木头,在练习雕刻花样。
何望祖瞥见了,嘴角直抽,“你们这样卷,显得我懒惰又无用!”不服气,立即咚咚咚下楼去,自己扛了一捆干草上来,他搓绳子总行吧。
山里大树屋的教学,便是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开了课。
而大山之外,那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凤阳城里被打发去清理尸体的人,到底是不上心十分怠慢,既没有挖坑也没有焚烧,领了钱把尸体拖去城外的山下后,就去喝酒赌钱。
所以在驿站里待到雪融化后好几日,见驿站外那些人都走了的石无忌王妙娘夫妻两个才慢吞吞启程回凤阳城。
险些没有将过年赶上。
因红枫村被灭的消息是那柳家的老爷柳先生提供的,虽终究是去晚了一步,但石无忌在正月里,还去柳家送了谢礼。
不过石无忌也十分好奇,这柳先生这般手眼通天的人物,怎关注起了红枫村那种小地方的事情?
好奇之下,使了些银子给柳家的一个仆从,才得了消息。
那仆从掂量着手里三两重的碎银,很是满意,所以也是没有半点隐瞒,只是言语间提起顾小碗来,多是些不屑。
“就石爷你说的那个村子里,原本有个农女,她救过我们老爷一次,我们老爷见她虽是粗鄙,但念及她的救命之恩,也愿意抬举她到屋子里来做个姨娘的,谁料竟是个不知好歹的,这下可好,活该她短命。”
这人还劝着石无忌,丝毫没有看到石无忌眼底那阵阴寒怒火,“叫我说石爷,这种不知好歹的,随了她去,天生的贱命,把心思花在上头,不值当呢!”
石无忌那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紧了又放松,最后考虑到家小,终是忍住了。
只是从这柳家离开,他心中好生后悔,再没了此前的感激之心。
他还以为这柳先生是个好人,只是谁家的好人报恩,是要叫恩人去以身伺候自己的?
他牵着马走了好远,仍旧是气不过,回头冲着柳家的方向吐了几口唾沫。
回到家中,自然是与芈婆子说起此事来,气得芈婆子又骂了一回,后来冷静下来,细思过后,与石无忌劝着:“亲家老爷这官做得也窝囊,我瞧这城里当官的,也没有几个好人,这些个权贵和他们也是狼狈为奸,不把下头的老百姓放在心里眼里,咱们与其求他们,我看倒不如去那袁家湾,那边的好汉们,听说这冬日里,是救下了不少人呢!”
石无忌也是灰心了的,尤其是看着自家岳父整日愁眉苦脸,想要为民生做点事情就处处受同僚打压排挤,那脊梁骨就这样一日日弯下去。
本想借着柳家这头,逐渐做些事情出来,好在这乱世里庇护好家人们,可是现在他觉得,这柳先生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所以听到芈婆子的话,也略有些动心的。“我与妙娘商量,再做决定。”
芈婆子点着头,“该这样的,毕竟亲家老爷还戴着乌纱帽,如今袁家湾逐渐有些样子,他们最是看不惯,只觉得那是一帮草莽,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要是晓得你这个做女婿的同袁家湾的来往,怕会对你岳父他们不利。”说罢,叹了口气,“也是我想岔了,没想到这一层,这事儿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