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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过是摘了这些车前草,走到了这里,就想着顺道洗干净了放篮子里带回去。
远远的时候就看着秋秀跟丢了魂一般,站在这井边一动不动,等她走近了些,竟见着秋秀一脚抬起,竟是要往井里走去。
吓得她忙大喝一声:“方小十家的,你作甚?”
那秋秀此刻是两眼无光,直勾勾盯着深不见底的大井,只觉得往前踏一步,自己就解脱了,那万般委屈也就没了。
然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训斥,猛地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只见顾小碗急匆匆朝这里跑来。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只见着自己的小女儿背着竹篓,正在田埂上割草,想来也是被顾小碗这喝声惊着了,急急朝这里跑来。
几乎是顾小碗走到井边,秋秀的小女儿方小晶也到了,背上还挂着大大的背篓,就往她怀里扑,“娘,您作甚呢?”
秋秀嫁到方家后,生了三个儿女,大的儿子方小日,小儿子方小目和小女儿方小晶,就如同那方小米和方小来一般,是龙凤胎。
当初他们逃难在外的时候,正是叫那宋老爷家看中了他们家人丁兴茂,还有两对龙凤胎,才给带在身边,安稳躲过了这灾情。
方小晶看着她娘离井边不过一寸不到,哪里还不明白,也知晓顾小碗刚才那喝声,并非是要和她娘起什么争执,是自己误会了她。
自打家里出了事情,日日耳边都常听着家里人怨恨顾家冷血无情,阿拾不配为医,祖母变成那样都是他们害的。
所以她刚才下意识也以为,顾小碗要将她娘如何。
然现在知道自己误会了,也顾不上道歉,只紧紧抱着她娘,“您别乱来,你要有个好歹,我和哥哥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以前家里没出事,倒不觉得爹顾着叔叔和姑姑们,可是现在家里出了事情,她小姑娘心思细,只瞧见脏活累活都在娘身上,叔叔和姑姑们不但不管,反而还要挑三拣四,埋怨娘做得不好。
爹不但不帮忙就算了,还偏袒着他们。不但如此,她还发现爹偷偷拿了娘的耳环给小姑。
而且早前她在田间割草的时候,也偶尔同顾家那边的大姐姐们一起,只听她们说说笑笑的,也并不是家里说的那般狠毒刻薄。
秋秀听着女儿哭,那神志也逐渐恢复过来,却是满腔的苦楚,抱着女儿也哭起来。
顾小碗见着母女两个仍旧站在大井边,实在是害怕她们一个不留神掉下去。
传说这大水井比龙潭都要深,她可不敢下去救,便道:“你们好歹站过来些,那头多危险。”
自己则放下篮子,就在下面就着从井里流出来的清水洗车前草。
母女两个听了她的话,也退到一旁,随后便坐在顾小碗旁边的石头上哭。
哭着哭着,秋秀竟是同顾小碗诉起苦来:“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你说我天不亮就起来煮一家子的饭,顾不上吃就要去管圈里的牲畜,又要伺候婆婆吃喝拉撒,等我偷闲吃了半碗饭,又是满屋子的狼藉和满盆的衣裳叫我洗,爷奶那头又总是喊,一个早上就这样没了,婆婆还要骂我无用,嫌我伺候得不好。”嫌弃自己伺候不好,她又不要她的亲闺女来伺候。
而且还要挑水自己劈柴,男人们去了地里回来就两手一摊,脚一蹬,躺到床上椅子上等着吃喝。
她说的这些,顾小碗是理解的,毕竟寻常人家过活就是这般的,但是这秋秀的工作量的确是不小,主要还有偏瘫的婆婆和年迈的爷奶要照顾。
但根据她的逻辑和认知,以及现在顾家的生活环境,她是不理解的。“他们没有手么?衣裳还要你来洗?何况照顾老人也不单是你的责任,也就是你好说话。”
秋秀也知道,顾家听说穷讲究,衣裳不但各人洗自己的,还要各自用各自的盆,所以顾家别的不多,盆最多。
还有那洗衣裳的盆和洗脚盆洗脸盆都是分开的。
“可为人媳的,不都这样过来的么?”秋秀抹着眼泪,但凡有另外的出路,她是一天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累就累罢了,偏还要被所有的人怪罪嫌弃,这才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人家说父慈子孝,那也是做长辈的慈善,晚辈的才孝顺。再何况退一万步说,你婆母又没生养你,她瘫了叫她儿女照顾去,如何到你身上来?你又不是他们家买来的,是三媒六聘娶回来做媳妇的,高兴了一处住,不高兴了各活各的,落个清净。”顾小碗其实不理解,村子里人几乎都很少有分家的。
那能和和睦睦住在一起,比如她家这样的,那也行,大家庭嘛,热闹。
可是既然不和睦,凑在一起作甚?相互作折磨么?
分家?秋秀可不敢想,而且自家男人也不可能同意。至于婆母,她叹了口气:“她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儿端屎倒尿的,我若是不管,别人不知如何背后嚼我的舌根说我的不是。”
“慌个什么,如今都顾着笑你小姑子,如何笑得到你的头上来?”顾小碗其实是故意的,她现在很后悔村子里人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因想着他们在外艰难,所以对各家各户都那般大方,倒给他们留下了一副顾家好欺负的样子了。
眼下村子里人多了,人多了纷争是免不得的。所以为了避免往后家里再叫人欺负,现在她也是要拿出恶人样子来,好叫大家以后也掂量掂量,顾家能不能惹?这后果能不能承担。
方家打阿拾,那方小来自己傻还要扯上穗穗垫背,一个二个都不是好货色。现在还总隔三差五骂顾家,连自己那坟里埋了几年的爹娘都没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