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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士兵拿紧了手里的武器,畏惧地缩了下身子。孟琅回头看着他们,平静地说:“你们要有人想反悔,现在可以反悔,我不会怪罪你们。”
人群沉默了一会。片刻,一个人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低着头大步跑进了那群看戏的士兵里。又几个人跑了出来,头垂得低低的。突然,这些人中响起一声大骂,好像一颗炒爆的豆子炸开在铁锅上
“你们这群懦夫!你们脚上还穿着孟大人给的鞋呢!”
一个瘦高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两颗凶猛的大眼睛压在漆黑的眉毛下,恶狠狠地瞪着那些离开的人。孟琅有些惊讶,他把那人拦回去,对身后不安蠕动的人群说:“你们要走就走,不用管我之前给了你们什么。”
“那家伙是谁?”岳安国问身边的人。
亲信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了。
“是骑了两天孟大人马的那个家伙。”
孟琅身后又有人走出来,那粗眉汉子狠狠将一口痰唾到地上,那人立刻像被烫了脚似的跳起来,羞愧地说:“孟大人,对不起!”说着要脱鞋。“我把东西还你——”
“不,不用了。”孟琅抓住他的手,温和地说,“留着吧,天气还冷得很,仗打完了,你还得回去种田,你得有双好脚。”
那人望着他,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忽然,他抓着孟琅的手哭吼道:“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跟着大人您——是大人您把我救活的啊!”孟琅错愕地望着他,岳安国也错愕地看着这一幕。那些旁观的士兵中有些人脸上浮现出羞愧。就在这时候,那个粗眉汉子站出来,赤脸涨脖子地叫起来。
“你们这些人!被冻得要死的时候是谁给你们烧了热水?是谁从村子里买来衣服鞋子和干粮?是谁大半夜地还过来看你们——看你们死没有!要没孟大人,咱们早就冻死、饿死、活生生累死了!你们一个二个对孟大人感激涕零的,原来只是动动嘴皮,真要出力你们就躲起来——”
“别说了。”孟琅制止那汉子,严肃道,“就算我救了你们,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们为我卖命。你们愿意跟我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就留下来,你们也有自己的家要回去,你们也有自己的妻儿要照顾,你们完全可以留下来,你们不用担心受我责罚。岳将军,请你也别责罚这些士兵,既然他们去了你那边,就是你的兵了。”
孟琅走到一边,让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自行去留。人群中零零散散地走出许多人,看戏的那群人里却又三三两两地走过来几个人,然而,离开的人毕竟多些。最后,站在孟琅那边的人比先前少了快一半。孟琅略微扫了一眼,对岳安国说:“这顶多两百人。岳将军,我带两百人去支援信关,不过分吧?”
岳安国脸色铁青。他让开一道路,硬邦邦地说:“走吧!”
孟琅带着那支队伍离开了。他从江县买了些马、驴和骡子,这用光了他从廣野带来的银子。他把这些牲畜给那些身体最孱弱的人骑,这大大加快了队伍行进的速度。终于,在离开廣野三十六天后,在信使抵达廣野四十八天后,在仁关遭受袭击整整八十一天后,这支军队赶到了信关。
信关已伤痕累累,城墙上满是缺口,士兵正往上面糊泥、石头和稻草,城门前尸横遍野,雪花在上面凝固成冰,断箭零落,鲜血斑驳。一看到孟琅的队伍,那些士兵立刻拉开弓箭,哪怕他带着徐风的旗帜,哪怕他摆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士兵仍坚决不肯开门,直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墙头。
孟琅愣住了。
那是孟璋。
对孟璋来说,这两个多月无异是地狱。他在仁关和长明的军队相抗了十余天,其他四关陆续派来了一千援军,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苦苦支撑着,忽然,长明的攻势放缓了。士兵都松了口气,孟璋却觉得不对劲。长明之前打得那么狠,现在怎么突然歇气了?这十余天他对率领长明军队的那个人也有了一定了解,那是头老虎,从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一天夜晚他派出探子前去刺探敌方军营。探子回来,告诉他那儿的人几乎少了一半,最重要的是,那些投石机没了。
长明的军队转移了。
他们去了哪?礼关和智关太远,义关和信关——梦厝河!
孟璋瞬间确定了长明军队的动向,他留下一个亲信镇守仁关,率领两千人急奔信关。他之所以不去义关,一是因为信关不破梦厝河就不会对敌军敞开,二是因为义关的守备更精良能支撑的时间更长。前一条他判断正确,后一条他判断失误,当他赶到信关时,义关正好失守。
孟璋听到这消息,气得大吼一声。声东击西,出其不意,长明太子打了好算盘!仁关吸走了其他四关本就不多的兵力,还吸走了其他四关的警惕!他们都以为长明一定会先攻下仁关。他的敌人不仅仅像老虎一样贪婪,还像狐狸一样狡猾,他中了他的招,他葬送了义关!
孟璋气得把牙齿咬的咯咯响,他那时下了决心:他要守住信关。他一定不会让长明越过这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下决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城又是另一回事了。
信关没有出击的能力。整个信关加起来不到三千人,而盘踞在义关的敌军至少有六千,最重要的是,长明有能投掷石块的木头怪物。他们习惯先用石头砸烂城墙,然后再率兵冲过来。最开始,孟璋用石头修补城墙,到后来,就是尸体。天气严寒,尸体浇上水就成了砖。就这样,信关支撑了一个多月,等来了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