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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我叫桃夭。”他低声说,从那细瓷盆子里慢慢站起来。不顾周围人们惊恐的眼神,他温柔地环抱住她,如同在梦里曾做过千百次的那样。
忽地震天里一声霹雳,瓢泼大雨哗然而落。
乐浪府志载:辛卯年四月十六夜,本晴朗无云,忽闻霹雳惊响,雷雨大作,洪水随之骤起,府城西北角尽没。然生民多无恙,唯通阳伯、安乐伯两家尽数殒身,尸骨无存。
他知道他再也化不成龙,杀生害命,堕入魔道,五百年修行一朝成灰。
他以为他会嘶嗥会咆哮会哭泣会怒吼,但事实上他只是沉默,他沉默着在洪水中翻腾,修出了半截的蛟尾横扫,翻起千尺浊浪。心底的魔念破土而出,在他的额上生出一支狰狞独角,身上那粉色的鳞片还带着桃花的颜色,而那桃花却已不在。
原来半蛟竟已经有了这样大的本领,他肆意地翻覆云雨,毫不留情地淹没了那些哭喊着的凡人。
他,他们,全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抱着她的尸体,在那三株花叶落尽的桃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启程,一路往梧桐树下去,抛下了身为龙裔的骄傲,他跪在朱雀面前,求他救一救他怀中的女人。
梧桐树上的巨鸟缓声开口,声音悦耳而疲倦:“我可以让她活过来。”
“但首先,我要你的眼睛。”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直接挖下了自己的眼眸。那一双龙睛神光湛然,是他少有的修成了的龙体,但为了她,这又有什么关系。
煌煌巨鸟无声地化作人形,从地上拾起那两只滴溜溜打着转的球体,修长的眼尾挑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眼球,慢条斯理地说:“然后,我要你奉我为主。”
他答应了,然后作为威慑沉睡在乐浪府底,一睡就是三千年。然而三千年后,他突然发现,她连尸骨都已经消散了。
“你骗我!”他愤怒地大吼,毫不犹豫地背弃了契约:“朱雀——你这个骗子,你骗我!”
他根本就不能复活她!
他是个骗子!骗子!
然而当初签下的那契约却化作黑索,狠狠地锁住了他的脊骨,他痛得翻滚,契约却毫不留情,深深刺入了他的脑髓。
……自那天开始,他再也记不得她了,甚至他再也记不得自己。
他只记得桃花,胭脂,和满天满眼的粉色。
他记得他叫桃夭。
桃之夭夭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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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桃夭没死。
第68章
对于在大战之后出生的新一辈修真者们来说,妖怪根本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词,在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各个门派的中低层弟子们几乎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对待。
唐临是个妖怪?有没有搞错?现在修真界里早就没有妖怪了!
人妖大战已经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妖怪早就已经族灭。
骨头硬的妖怪已经死绝了,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个妖媚的妖宠,它们腰曳长尾,头竖双耳,床上床下任人操弄,比任何人族都要温驯听话。而且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撑得住各种各样的花式,在某些市场上极受欢迎。
唐临既没有狐尾,也没有猫耳,更加没有妖宠惯有的那种温顺的姿态。说他是妖怪?连最希望他和萧子白俩人倒霉的青云门弟子都对这消息嗤之以鼻。
然这毫无根据的流言却并没有随着时间自然湮灭,反而一日日地扩散开来,终于甚嚣尘上,渐渐从门派下层的嘴里传到了门派上层的耳里,某些不希望凌山剑宗和御兽宗强强联合的人,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喜形于色。
“啊呀呀,那个唐临原来是个妖族啊,怪不得修炼起来那么快,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法——御兽宗有钱嘛,想来无论什么样的炉鼎,那唐临都能捞得着。”他们津津有味地说着,那模样俨然是站在道德高地上的批判。
“凌山剑宗这是卖徒弟啊,可怜了那个什么萧子白,看着也是前途无量的,也不知道要和什么样的怪物睡觉。恐怕不几年后,就要化为骸骨咯!”他们啧啧有声地说着,那神色带着十二万分的惋惜。
“不能把人族菁英便宜了那妖怪唐临,这是为了人族大义!”他们义愤填膺地说着,正大光明地打出了反对两派联姻的旗帜。
两股势力合流,一下子掀起了巨大的反对声潮,几乎大半个修真界的宗派都在发声,试图阻止唐临和萧子白的婚事。然而这纯粹发自于嘴炮的抗议并没有什么用处,漩涡中心的凌山剑宗与御兽宗依旧老神在在,毫不动摇地筹备着两人的婚事,任由三千世界里暗流涌动。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婚丧嫁娶,宜破土安床。
自三月上旬起,凌山剑宗就开始张灯结彩,也许是为了对抗愈演愈烈的流言,这喜事筹办得格外大张旗鼓。因为有财大气粗的御兽宗在其中出钱出力,这次婚礼的布置算得上修真界里少见的奢侈,整座凌山都被装饰一新不说,连那条自云端倾泻而下的瀑布里都流满了灵花瑶草,空中游走着的山峰上,千米的红绸一路迤逦。
从婚礼举行的主峰开始,一座拱桥飞虹般横跨长空,另一端则探入渺渺云海。拱桥通体由半透明的星晶制成,阳光下望去澄澈透明,天色暗下去后,远看则如同星河般灿烂。
迎亲的队伍就在这拱桥上等待,萧子白站在队首。他身上穿着吉服,长发却用一根普通的发带束起,这不合时宜的搭配被一旁不明真相的宾客注目了好几次,萧子白却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