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山山脉不尽是大山,上面除了耸峙的高山、山峰,还有一片片广袤宜居的高山草原、丘陵区,一座座向下凹陷的巨大山谷。从分水岭流下的河流河谷和隘口、下陷地带则是连接东西的天然道路。这些道路长期被河水冲刷、以及人工修缮,非常好走。而介休县位于吕梁山脉中段东麓、太原盆地西南缘。
介休县东与永安县隔汾河相望、西与新城县毗邻、南与灵石县接壤,北与邬县交界。县内地势由西北向东,基本呈西北、东南的单斜构造。地震震出来的一条条裂缝便是延伸四面八方的道路,此县便利的路况也是元天穆让卫铉从介休县突破的重要原因。
翌日辰巳之交,卫铉率领七千新军、两千邬县辅兵来到金沙水畔(虢义河),金沙水自西向东流,南北两岸的山势比较平缓,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北岸有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滩,而蜿蜒向西的道路就在河滩上方,这个时节的水势不大,河滩也能供大军行军。
大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卫铉亲率新军一、二、三镇为前军;叱列平率领四、五、六镇为中军,念贤率七镇和两千辅兵为后军。卫铉听前方来报的斥候说左右丛林没有伏兵,下令全军折道向西,浩浩荡荡向吕梁山深处进军。
临近申时,大军距离玉泉山不足十里,走在队伍前方的卫铉令大军停止行军。片刻工夫,中军主将叱列平催马上前,询问道:“将军,为何忽然止兵不前?莫非前方发生了变故?”
“你看那边。”卫铉刀指数百米外的一片树林。
叱列平顺势看去,只见一群群群白鹭在树梢、天空上盘旋往返。分明就是有人惊动了栖息在林间的鸟群,而且人数至少有数百上千个,甚至更多,若非如此,也不会惊起大片树林上空的鸟儿。
他又仔细看了看前方的地形,前面是一座约有三十多顷的山谷,山谷南北的山势长满茂盛树林,蜿蜒向西的金沙水的前方则是一座十分平缓的山丘。
大致的扫视一遍,叱列平说道:“将军,从地形上看,这里无疑是容易埋伏之所,再加上惊鸟为证,前方必有伏兵。只是……”
停顿了一下,叱列平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只是敌将貌似是一个纸上谈兵之人,不懂灵活用兵。”
一般来说,选择伏击地之时,不能选择太过队伍之处,只因越是险要、越能让敌军心存疑虑,从而发现伏兵,以至于功亏一篑;但不够险要的话,想要以微小代价全歼敌军实非易事,所以设伏地既不能让敌军产生怀疑又要有一定的天险所依,而此处的地形让人一看就知道适合埋伏,他们怎么可能不派人去查看一番?
“那不正好吗?”卫铉目视前方,颇为兴奋的说道:“我倒是希望贺赖瓒将留守的军队尽数带来此处,以便我们一战而定。”
介休县隶属于汾州西河郡,费也头牧子鉴于此县便利的交通、重要的战略地位,他在率军北上之时,主动放弃了地势开阔、不便防守的东部地区,派亲信大将贺赖瓒率领五千名士兵镇守西部山区,以防平叛大军从此县突破。倘若卫铉能够在这里全歼贺赖瓒的主力,既可轻松把大军推到西方的吐京郡新城县,也能挥兵南下、直取汾州州治蒲子城(隰县),此外还有直指北方,威慑费也头牧子后背。
便在两人说话之时,十多名斥候狼狈不堪的飞奔而来,一名斥候什长向卫铉禀报道:“启禀将军,前方有埋伏,不知多少人马。”
话音未落,前方拐角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名大将一马当先,其后跟着几百名身穿铠甲、武装精良的骑兵。此将身材魁梧、双肩宽阔,身着一套玄甲,手执一杆马槊、胯坐一匹黑色骏马。
来将一拉马缰,停在一箭之外,他一声大吼:“吾乃五城勿忸于万雄,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斗将本身就是冷兵器时代一种作战方式,而大魏又是朝鲜卑人建立起来的王朝,很多人都喜欢用决斗来解决矛盾;双方约好时间,在见证人的见证下公正决战,生死各安天命。两相结合,便使斗将十分盛行。
在一场战争中,将帅职责分明,主帅运筹帷幄、指挥全局,战将的使命是冲锋陷阵、率军破敌。但是打一场胜仗下来,享受至高荣耀的往往只是主帅,对需要积累足够多的个人声望战将略为不公。战将们为了彰显自己勇武,除了杀敌立功可供选择、还能在两军阵前斗将,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敌将,就能扬名立万,获得巨大荣耀的同时也能进入主帅、“主公”的视野。
因此斗将深受自诩武艺高强的战将青睐,若是能够斩杀敌军,不但名利双收;还能鼓舞己方士气、打击敌军士气。
而战争虽然残酷、敌我双方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将士们都崇拜强者,多多少少还是讲究一些军人荣耀的;如果一方大将在双军之前发出斗将邀请,另外一既可应战、也可避战,但是直接催动大军掩杀过去的话,难免会惹人耻笑。
勿忸于万雄是汾州赫赫有名的勇者,个人武艺能够排在叛军战将中的前五,他奉费也头牧子之命效力于贺赖瓒帐下。
卫铉自也知道斗将习俗,本人也有不错的武艺,可他并不喜欢逞个人之勇:因为斗将赢了的话,改变不了一场战争的胜负;输了、死了,那就更不值得。除非来的是一军主帅。
“将军,末将请战。”就在卫铉犹豫之时,第一镇郎将韩轨、第二镇郎将若干惠、第三镇郎将厍狄干不约而同的上前请战。
平时之间,大家也用比武较计的方式磨练个人武艺、单挑技巧,卫铉十分熟悉其他人的战技战法,而在三人之中,韩轨武艺最差,若干惠和厍狄干棋逢对手、难分伯仲,但若生死对决,死的百分之百是若干惠。因为他缺乏生死对决的经验,而厍狄干在六镇之乱时,随着费穆转战数千里,早已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
他看了看三将,向厍狄干说道:“厍狄将军,你去宰了敌将。”
“喏。”厍狄干应了一声,策马上前。
勿忸于万雄眼见一名敌将策马冲出,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他双手握住槊杆,非常有礼的拱了拱手,大声问道:“来将何名?吾不斩无名之辈。”
斗将是武人的浪漫,不管战后是生是死、是赢是输,但是战前尊重对手那就是尊重自己,厍狄干亦是还了一礼,朗声道:“代郡厍狄干。”
行完礼,两人的眼神变得异常锋利,不约而同的一夹马腹,朝对方杀了过来。
两匹战马载着各家主人,以惊人速度飞快接近,马上两人武器迅速碰到一起。
“铛!”的一声脆响,飞奔的战马的力量的作用下,有如遇到堤防的潮水一般,全都停了下来。
这一击也是最关键最致命的试探,经过这一击,交战双方都感觉对方力量不在自己之下,于是变得更加郑重。
“好力气。”勿忸于万雄赞了一句,手中马槊如雷霆闪电,朝厍狄干胸膛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