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暗淡的余晖洒在涷水洒在河面上,惹来粼粼波光。那盈盈生辉的一道道、一条条金色光芒耀眼之极,河风轻拂,波浪温柔的拍打着沙滩,构成一幅宁静而美丽的画卷。
送走上党一干醺醺然的文武,已是暮色四合;卫铉和念贤、段荣、尧雄、达奚武、王佑、柳师道、窦泰、蔡俊、韩轨、若干惠等人沿着河岸散步。卫铉心中也有亲疏之别,他可以对杜皎和范宏等人语焉不详,有所保留,但是却不能用这种态度来对待骁果军高层。
上党冯氏和自立于太行山以东的长乐冯氏确实有着巨大区别,可是二冯终究同根同源,且一直相互帮衬;一旦上党冯氏遇到大麻烦,声威赫赫、子弟遍朝堂的长乐冯氏定然出手相助。现在的上党冯氏对于骁果军所有人来说,始终都是一个难题,必须商量出一个对策出来,否则,卫铉始终受制于人。
“将军,末将想不明白。”达奚武供职于骁果军,便以军职称呼卫铉、以军职自居。
卫铉止住脚步,目光看向达奚武,出声问道:“达奚将军有何不明白之处?”
“冯氏排外可以理解,但是从杜皎和范宏等人透露的消息来说,冯彻和冯系官员尽数犯下大忌了;尤其是冯彻擅自扩军、擅自集训的举动,分明就是拥兵自重、对抗朝廷命官,若是按照律法来办,便是夷三族也不为过。”达奚武看了卫铉一眼,接着说道:“据末将所知,上党冯氏源远流长,传承近千年,族中还有许多足智多谋的杰出人物;按理说,这类人应当是知道分寸的,然而他们却明知故犯了。这种做法着实是令人费解之极。”
这也是一些人不理解之处,他们听闻达奚武此言,也止下脚步,纷纷将目光看向卫铉。
卫铉却是反问道:“达奚将军,你走路的时候,会把脚下的小小蝼蚁放在心上吗?
达奚武愣了一下,继而摇头道:“肯定不会。”
卫铉又问道:“蝼蚁打算咬你的时候,你是绞尽脑汁用计,还是直接踩死?”
“当然是一脚踩死了,哪用得着计谋啊?嗯……”达奚武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恍然道:“将军,难道我们在冯氏眼中,就是小小的蝼蚁?”
“对。我们在冯氏眼中,也许就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不过无所谓的。”卫铉给了一个明确答复,然后向王佑和柳师道说道:“王长史、柳主簿,你们明天与杜皎、范宏等人多多交流,将冯氏上党郡的情况、冯氏做下的事情详细记录,然后再草拟一份拥有真凭实据公文。”
上党冯氏根深蒂固,其势力遍布上党每个县、每个乡村,又有长乐冯氏、朝中冯氏系为臂助,自然没有把卫铉放在眼中。现在,他们分明就是对骁果军采用了“一力降十会”之法,所以连阴谋诡计都懒得用。
但是尔朱荣面对朝廷的时候,都显得束手束脚、步步退让,所以卫铉根本就不信冯氏敢与实力犹存的朝廷为敌;只要他拥有足够罪证、人证,定然能够让冯氏追悔莫及。
“下官遵命。”王佑、柳师道抱拳应命。
第一镇镇将韩轨犹豫了一下,上前向卫铉拱手一礼:“将军,末将有番话,不知当不当讲?”
卫铉还了一礼,说道:“韩将军请讲。”
“喏。”韩轨早已拜卫铉为主,这也是卫铉把最精锐的每一镇交给他的根本原因,他们在私底下无话不谈、十分随意,可是此刻还有其他人,韩轨自然不能像往常那样随便,他应了一声,缓缓地说道:“将军,据杜长史和范郡丞方才所言,他们无论去到哪里、无论是明查也好还是暗访也罢,始终有人事先通风报信,致使他们只能看到虚假一幕,而真实的民情民生,那是一眼都看不到。由此可见,他们一直以来就受人监视,手中掌握的罪证,显然也是一些无关紧要之物。”
说着,又向卫铉深施一礼:“基于此见,末将认为将军不要对他们抱有期望,最好还是另寻他法。”
卫铉等人闻言默然。他们知道韩轨阐述的是事实,并没有贬低杜皎和范宏等人的意思,而自古以来的很多地方官员、很多地方名门都是这么应付巡查使的。
大魏王朝人心各异,四面漏风,中枢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近些年以来,朝廷刚刚“暗自”委任某个官员持节巡查地方,巡查使尚未离开京城,京城里的京官就把他们的行踪、巡查路线详细透露给地方官了。当他们抵达目的地之时,只能看到国泰民安、其乐融融的美好一面,一旦他们离开,一切又会恢复如初。要是某个地方官员和名门世家无法隐瞒、或是懒得隐瞒,巡查使和巡查队伍往往在途中“意外”身亡。
杜皎在上党势单力薄,无力可借,可他已经上任两年多时间了,居然还没有意外身亡,其原因只能是三种:一是他和冯氏达成了妥协和默契;二是冯氏有所顾虑,不敢向杜氏子弟下手;三是变相将他“软禁”了、把他双眼遮住了,使他始终无法看不到真实的东西。
从杜皎对冯氏态度、以及反馈出来情况来看,他明显是属于后两者,手上哪里有足以让冯氏顾虑、伤筋动骨的罪证?
“将军,末将有一法。”说话的是副将尧雄,他是上党郡长子尧氏子弟,今年虚岁二十八,其祖尧暄在世之时,官拜北魏司农卿。父亲尧荣在朝中担任员外侍郎,尧雄勇猛刚毅、善于骑射、仗义疏财,被尔朱荣所看重。只听他说道:“我尧氏在上党郡与冯氏共存无数年,彼此之间也有一些矛盾和纷争;现任家主洪乃是末将大伯、承袭末将祖父平阳伯之爵,家主手上也许有些有用信息。”
上党冯氏和尧氏如同河东裴氏、薛氏、柳氏一样;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远远大过合作。冯氏要想在上党一言九鼎、说一不二,那就必须彻底折服和征服尧氏;尧氏要想走出长子县,扩大影响力,同样要向冯氏发动挑战。尧雄倒是希望家族借此机会削弱冯氏的势力,但是他知道家族有家族的考量,还轮不到自己做主,故而没有把话说死,接着拱手请示道:“长子县离壶关城并不远,若是将军有所需要,末将回家问一问。”
“如此甚好。”卫铉卫铉明白尧雄的心思,可他同样要借助尧氏剪除冯氏势力,若是能够同心协力,那便是双赢之局。至于困守一县、连长子县都走不出来的尧氏,对他还构不成威胁。他仔细想了想,向尧雄说道:“我现在无法抽身,有劳尧将军回家与平阳伯谈上一谈。如果平阳伯有不解之惑,可以派个说得话的人前来面议。”
“末将遵命。”尧雄抱拳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