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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第1页）

据冯妙音透露的消息来看，河北已然大乱特乱，比卫铉此前所想的，还要激烈、惨烈。而大魏王朝也受到六镇之乱的反噬。自沃野镇破六韩拔陵起事失败后，朝廷不问是非对错、不问青红皂白，简单粗暴的把二十多万六镇军民定为逆贼；然后以对待俘虏、降民的方式，没收他们一应财产，并且强行迁到河北诸州。

甚至连六镇军民如何生存、如何生产，朝廷似乎也没有一个明确安排，他们要想活下去，只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外乡人”与本地人的矛盾。而本地人的鄙视、痛恨、仇视，不但让六镇军民自尊心迸发，而且还会抱团取暖，一起应对本地人的排斥和打骂。

与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的六镇军民相比，本地人原本就有重重矛盾、形同一盘散沙，远不如亡命至此的“外乡人”团结。一旦打将起来，本地人显然不愿不敢跟人多势众、团结能打、且又不要命的“外乡人”拼命。

以往有各级官府约束，情况还好一些；可如今的河北各地各级官府自顾不暇，朝廷军又是屡战屡败，谁有实力制约气候那些已成的亡命之徒？

搞不好的话，当地的名门世家和地方豪强早已和叛军眉来眼去，达成共进退的协议，并在暗中协助叛军对付朝廷军。

另外一个问题是长乐冯氏并非是完全被元彝支配，毕竟，长乐冯氏的来头亦是不小，他们如今既不看好帝都，也不好看好任城王元彝，从而决定对原先吊着他们的元彝进行悔婚，继而将包括冯妙音在内的“火种”送来上党，希望上党冯氏庇护一二。

由此进一步延伸，则是长乐冯氏有了谋求自保之心；他们未免殃及自身，准备和皇族进行割裂，以便将自己从“火坑”、从乱世里摘出来。

一念至此，卫铉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挟“火种”以令冯氏、挟冯氏以令汉家名门。即便达不到那种高度，却也能在李神之外，再搭上长乐冯氏这条线，好让自己在进军河北之时，多出一个选择。而且比起李神，长乐冯氏的影响无疑更广泛、更深入。

当然不是说要“踢开”李神，而是又多了一个选择，毕竟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

安排妥当，卫铉又问了几个与河北势态有关的问题，然后向冯妙音说道：“冯娘子，在你们冯氏派人前来迎接之前，且宽心住下。”

冯妙音正自忐忑不安，闻言不禁彻底放松下来，他们携带诸多珍宝前来投奔上党冯氏，却被上党冯氏拒之门外。他们现在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就连侍卫都死光了，从而让他们就像怀金过市稚子一样，如果卫铉不管不闻，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她盈盈起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河东公。”

“无妨，大家出门在外，都有困难的时候。”卫铉安抚了一句，转而向尔朱英娥说道：“娘子，他们人数比较多，住在驿馆多有不便。于官府而言，也有一些麻烦。你找个临近郡守府的空宅让他们住进去。”

“稍后我便安排。”尔朱英娥此番带来的物资极多，她把缴自犯官们的宅子尽数买下了，支付的方式并不是金钱，而是同等价格运自太原的粮食、缴自汾州的军械。这也算是清了一部分占地的物资，也解了官府军队之所需。可谓是两全其美。

她手中的空宅多的是，若是长期无人居住，反而容易荒废下去，暂借一座出去反而是好事。

冯妙音也知他们冯氏的孩童成天哭哭泣泣、打打闹闹，影响了官府的正常运作，着实令人生厌。见到卫铉考虑周全，再次向两人行礼感谢。

随即，她又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河东公，我们孩子多，能否派人协助雇佣人手？采买物资？”说着，又忙着强调：“我也知道有些过分，会给贵仆薪资的。”

“我会派人帮你们，薪资就不必了。”卫铉已经帮了九十九，也不差最后那一步了；他又向冯妙音说道：“你先回去吧。”

“喏。”冯妙音螓首低垂的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走。

走出房门，冯妙音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想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原本轻松了些许的内心，复又罩上了另一层浓重的阴霾。

当今世道全变了，人们的好日子就像遇到秋风的大地一样，正一天天的枯萎、枯竭，只需一场大火下去，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而人多势众的河北名门世家面对飞蝗一般的叛军、乱匪，也跟官府一样力不从心、无从应对，他们冯氏庄园也遭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死了不少人，只好缩到附近的坞堡之中。

相对于其他名门世家，冯氏又是受到冲击最为严重的大族。其原因是孝文帝迁都洛阳后，长期戍守北边的六镇将卒地位下降，且北部遭遇极端气候导致粮草不足，导致六镇军民对高层将领愈发不满。紧接着，孝文帝强行推动汉化改革，令鲜卑人为主体各个胡族移风易俗、改汉姓、说汉语、穿汉服、执汉礼……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内外的矛盾。

在改革的过程中，以冯氏为主的汉家名门乃是主力大军，同时也是受益群体；而镇守边陲的六镇军民则是利益严重受损的群体，所以他们一向仇视冯氏。当他们起事失败、被朝廷到了河北的冀州、定州、瀛州以后，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随着天下大乱，朝廷军和地方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战败，六镇军民纷纷向有钱有粮又有田的仇人动手。

冯氏之所以率先将“火种”送来上党避难，便是因为叛军乱匪的重点针对的缘故，此后还会有家眷陆陆续续前来，如此情势，家族又怎么可能把他们重新接回火坑之中呢？

然而上党冯氏也被卫铉整得伤筋动骨、半死不活，连见都不见他们一面，着实是一言难尽。若卫铉日后再把他们驱逐出去，他们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