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是后世的“焦作—济源”地带,北有太行山脉阻隔寒流、南有黄河。它是并州和、相州、豫州的交汇节点,可北通晋城盆地和长治盆地、南迫洛阳、西达临汾盆地、东至是河北相州,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
境内农业发达、物产丰富,且不受黄河改道、决口等自然灾害影响,故而自古以来都是人烟稠密的地带,早在西汉平帝时期,河内郡总人数就高达1067097口,后来的东汉刘秀便是以人口众多、繁荣富强的河内郡起家,继而光复汉室。
对于建立两晋的司马氏来说,河内郡同样是龙兴之地。现在的司马氏因为是两晋皇族的缘故,在魏朝的官场上并没有什么作为;不过元氏也许是出于政治影响考虑,不仅没有把司马氏斩尽杀绝,反而加以厚待,所以退回河内经营家族司马氏仍然是鼎鼎有名的郡中望族。
司马氏表面上尽数退回北方,可他们的子弟故旧仍然以各种姓氏、各种方式生活在洛阳,仍然为“大本营”打探和提供情报,而且河内郡以东是一马平川河北。他们结合当下的发生的事情,并不看好朝廷军,心知河北诸州一旦失守,难民和战火立刻席卷河内郡,瞬间便打破河内郡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定。
司马氏为了防止万一发生,决定在局势还算稳定的时候,先在北方寻求一个比较安全的“避难所”;若是可以的话,买下一大片良田,以作日后繁衍生息之本。然而他们家大业大,要买的的资产又多,无论是买田地也好、还是买宅子也罢,都要经过上党郡郡府同意方可,如果得到郡府同意和配合,不但减少很多麻烦,田地也能连成一片。
作为使者的司马徽是家主司马平的弟弟,他已过不惑之龄,颇有几分丰神如玉、仙风道骨的韵味。
卫铉听明司马徽来意,又见他适时“演出”悲戚难堪之色,于是以同病相怜的口吻安慰道:“世前如此,每户人家都有困难的时候,司马公不必难为情。就拿我来说吧,我在大半年前,一家还是朝不保夕的流民,连一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与人丁凋零的卫家相比,司马氏源远流长、人才鼎盛,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不成?”
司马徽连忙说道:“河东公年轻有力,小小年纪便立下汗马功劳,如同当世卫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一般,岂是平庸之非能比?我族的确人丁众多,然后没有一个成器的,着实是可悲之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人心惶惶、无所适从了。”
等他从“悲戚”中缓过劲来,卫铉言归正传的说道:“司马公方才说得明确,我也表个态——只要司马氏愿来上党定居,我便以高祖孝文帝的规定,按人按户给大家均分田地。买不买的,司马公休要再提。”
司马氏有钱、买得得田地,如果卫铉明码标价,司马家就能以钱财来解决清楚,事后不再欠人情。所以司马徽怕的是不要钱,一听卫铉这么说,欠身道:“河东公,能否详说一二。”
“自然可以。”卫铉说道:“田地是根本,只要有田地,百姓都能活下去。若非万不得已,百姓是不会贩卖田地的。故而郡府定下了禁止买卖田地的政策,使百姓人家有条活路。严惩的对象并非是贫困潦倒的卖方,而是有财力买田地的、人数占比少的买方。”
“此之以后,外来人家都要按户在官府登记,再由官府分配到某个县、某个乡定居,不是说要在哪儿定居、就在哪儿定居。”
司马氏是魏朝子民,卫铉无法拒绝;要是他们真的来了,也会按制给他们分田分地,但是必须分家、必须把奴户纳入官籍,之后由官府分到上党和乡郡、襄垣各县,而不是以整体聚居在某个郡、某个县。
这一招,卫铉乃是学自杨坚。杨坚为了打破宗族至上的社会关系,他在推行“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之时,以兄弟多、容易闹矛盾为由,令一块过日子家庭分家,各过各的。如果出现财产分配的矛盾,则由官府出面调解。
一些人口多的家庭本身就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早就有了分家之心;只不过由于世俗礼教、世俗眼光等等原因;大家只好硬着头皮、顶着重重矛盾一起生活。后来有了朝廷的分家制度、地方官府又出面帮助调解,于是顺水推舟,纷纷分了家。
这一项政策在隋朝肯定不能全面贯彻、全面普及,但是制度上、大势上,却也是一种进步了。
司马徽脸上不动声色,然而心下暗自凛然:这年代交通不便、通信不便,有的人家世代都没有到过郡治,如果他们司马氏以一家一户的方式分散各县,各家各户都会以小家为重,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会淡了下去。如此用不了十年时间,偌大家族必将形同陌路。
不过他虽然领会了卫铉险恶用心,可是司马家有求于人,而卫铉的背后又是凶名远扬的尔朱荣,自然不敢恶语相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悲怆的拱手问道:“河东公,不能破例么?”
“田地不能破例的,不过司马氏可以在境内经商、经营店铺。”卫铉十分看重河内郡的战略地位以及司马氏在当地的影响力,并没有把所有的合作都断了,他给了对方一线希望,随即又指出一条明路:“司马公,此制仅仅只是在并州在上党和乡郡、襄垣三郡试行,太原郡和乐平郡依然如故。乐平郡因河北战事之故,极可能沦为战争前沿。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是太原。”
司马徽明白禁售田地、分家分户对于官府的好处,又见卫铉态度坚决,正自失望着。忽然听卫铉这么一说,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之感。他也了解河北战局,自然知道卫铉所言在理,激动的抱拳询问道:“河东公,不知太原可有良田?”
卫铉愣了一下,反而好奇的问道:“难道司马公没有听说太原佛门之事?”
“司马氏在太原连个商铺都没有,当消息传到河内郡之时,早已似是而非、不值相信。”司马徽苦涩的叹息一声,试探着说道:“好像与河东公有关?”
“对。”卫铉颔首道:“不久前,并州州府和太原郡府联合查处不法寺庙庵堂,从中缴获大量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的良田。其中一些良田都是成片成片的,如今皆由州府掌管,负责售卖。如果司马公有兴趣的话,不妨去晋阳和大都督、元刺史详谈。”
卫铉刚到梗阳的时候,势单力薄、举步维艰,可他那鸟样子,还是被排外的王氏和郭氏、羊氏、祁氏、温氏恶意刁难;如果人口众多、子弟众多的司马氏在太原大肆采购田地,接下来的太原可就热闹了。
司马徽是带着家族的使命、家族的兴亡而来,不敢轻言放弃。听了此话,顿时怦然心动,连忙起身道:“恳请河东公引荐。,司马氏上下感激不尽。”
“小事而已,不足为谢。”卫铉说着,便写了一封举荐信,封好后,递给了司马徽:“大都督应当去了汾州,司马公执此书信去找元刺史也一样,有何要求,都可以与他谈。”
“多谢河东公。”司马徽道谢完毕,这才上前接过信函,后退了几步,复又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