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普贤从军营回到府中,他心中余怒未消,将头盔重重扔在坐榻上,他对葛荣的所做所为也是忍无可忍了。之前他为大局着想,对颇爱底层将士青睐的葛荣步步退让,结果却换来了葛荣剥夺兵权、步步紧逼。
手下那些六镇出身的将官、士兵非但没有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反而欣喜若狂。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以前镇压六镇起事的缘故,故而六镇将士始终视自己为敌,此前有鲜于修礼支持,大家纵然不满,也没有违背军令。他们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和理由,瞬间就欢欣雀跃、毫不犹豫的投向曾为怀朔镇将领的葛荣。
他明白自己要是没有作为,剩下的七千人名士兵也会一天比一天少,最后沦为孤家寡人;可六镇军士现在全部奉葛荣为主公,若是双方打将起来,他们绝对背弃自己,投向可恶的葛荣。
“郎主,录事参军元晏又来了。”一名亲卫统领走到近前,低声说道。
“哦?”毛普贤听得双眼一亮,连忙问道:“人在何处?”
亲卫统领忙道:“元参军在会客堂偏堂。”
“守好门户,不许他人进入府邸,无论谁来了,我都不见。你也随我听听对方的说法,也好为我参考参考。”毛普贤叮嘱一句,大步走向会客堂偏堂。
堂中一名身穿葛衣中年文士正在品茶,此人是昭成皇帝拓跋什翼犍六世孙、中散大夫元乞之子元宴,如今是元深帐下的录事参军。但是别看两人都是元氏宗亲,可他心中十分妒忌功勋卓著的元深,甚至还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只不过他现在只是小小的录事参军,故而在元深面前始终保持恭敬。
他此来是奉元深之命说降毛普贤,只是对方始终模棱两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让他无法回去交待,于是一直逗留在望都城,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葛荣将毛普贤推向了朝廷、为他撮合了一个天赐良机。此时看到毛普贤带着亲兵统领步履匆匆赶来,元宴起身拱手道:“拜见将军。”
“元参军请坐。”毛普贤回了一礼,坐到元宴对面。
“谢将军。”待毛普贤入座,元宴这才盘膝坐到坐榻之上,他看了心不在焉的毛普贤一眼,状似关切的说道:“我也听说将军的处境了,葛荣之心可谓是路人皆知,难不成将军当真要束手就擒?为叛军殉葬?”
毛普贤沉吟半晌,叹息道:“元参军,我以为他会以大局为重,万万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还要排除异己,容不得团结。当初主持他为帅,就是一个大错误。”
元宴听得暗自冷笑,说到底还是毛普贤误判了形势,将大好前途拱手送人;有此处境,完全是他目光短浅、咎由自取。不过他心下虽是如此想着,此刻却站在毛普贤的立场安慰道:“将军勿须失落,他葛荣目前只是竖起恢复六镇荣耀的旗号,这才得到六镇军民支持,可河北是汉家名门的天下,他此番作为,等于是自绝于汉家、本地百姓。没有地方名门和百姓的支持,仅靠如同无根飘萍的六镇军民,是走不了多远的。依我愚见,将军此时与他决裂,正当其时。若将军助朝廷诛灭此獠,朝廷定当从重封赏。”
顿了一顿,复又重重地说道:“将军恕我直言,以将军此时处境,似乎除了将功补过以外,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当然也可改名换姓、归隐山林,可是将军,你甘心么?”
毛普贤晒然一笑:甘心?呵呵,怎么可能?
元宴知道“欲速则不达”之理,他前前后后,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部说了。见毛普贤一时陷入沉思,也不催促,任其权衡利弊得失。
过了一会儿工夫,闭目思忖的毛普贤忽然张开双眸,向元宴说道:“请参军转告广阳王。三日后三更天,我会打开望都城西城门,并以三支火箭为信号,还请广阳王休要误了时辰。”
元宴大喜过望,起身拱手道:“将军高义,我这便回复广阳王。”
“拜托参军了,请恕我不能出门相送。”毛普贤作了决定,心下也安定下来,他也站了过来,微笑着向侍立一旁的亲兵统领说道:“毛绩,送参军出城。”
“喏。”毛绩应了一声,向元宴抱拳道:“参军,请。”
“将军,告辞。”元宴虽然与元深政见不同、利益相悖,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向毛普贤拱手一礼,然后与毛绩一道离开偏堂,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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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城城城主府,一名雄姿英发、气宇不凡的中年武将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手拿着几张信笺仔细阅读。
此人便是叛军第二代主帅葛荣了,他看的书信是北方叛军首领杜洛周亲笔写的信函。在其下首,坐着一文一武,文官是他的谋主任祥、武将是他的副将韩楼。
倏然,葛荣将信笺拍在桌案之上,脸色也变得铁青,显是遇到不顺之事。
“主公,出了何事?”任祥见葛荣神色不对,连忙走向询问。
“自己看看。”葛荣没有解释,而是将信笺递给了任祥。
任祥接过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终于明白葛荣为何这般愤怒了——
鲜于修礼在世的时候,已然和北方的杜洛周缔结守望相助、同进同退的平等相处的盟约,但是杜洛周现在的态度却是大变。他显然是有感于南部“义军”处境极为不好,所以不仅仅只是毁约了,而且还向葛荣提出了难以接受的条件:那就是他可以出兵助战,也允许葛荣退往燕州,但是前提条件是拜他为主、接受他的整编,否则的话,一切免谈。
良久,任祥将书信递给韩楼,抬眸看向葛荣,神情凝重的说道:“主公,杜洛周用心歹毒,分明就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我知道。可是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葛荣打断了任祥,怒气不息的说道:“延庆,你可有破解之法?”
任祥默然片刻,拱手道:“主公,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些困难。”
葛荣连忙说道:“且说说看。”
“杜洛周明显看到我们骚乱,故而提出这等过分要求,如果我们证明自己比过去更强,他就会正视我们。”任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务之急,先是消除内部的隐患,接着歼灭二元,只要我们完成这两步,就能争到平等对话的资格。若不然,永远受制于人。”
葛荣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皱眉问道:“贺兰纳言可有毛普贤的消息传来?”
任祥正要说话,一名侍卫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他将一封书信递给葛荣,低声说道:“主公,贺兰将军有密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