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秉烛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恍惚间,他变成了一只不起眼的雀鸟。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鸟儿一样,他有暖黄的身躯和丰满的羽毛。
有一人叹息着问他:“你想要到哪里去呢,小雀鸟?”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声音他一听便心生欢喜:“我想去这个世界上最高远的地方。”
他们于是结伴前行,要去这个人间至高至远之处。
可很快,叶秉烛的眼前就被大片红取代。那是火,是血,或者只是一堵小红墙,他也不知道。
忽然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叶秉烛转身,立时置身在熊熊烈火之中。四周的房屋在倾颓,焦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哔哔啵啵”的火烧声响个不停,间或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和哀嚎。
忽然后背传来一阵大力,有人将他推出了一片火海。叶秉烛回头看去,就见到柔弱衰老的女人被烧断的房梁砸倒在地。她的头发、皮肤已经起火,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满是不舍与不甘,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叶秉烛依稀又想起了她曾经对自己的教诲。
“你要不动声色,连欢喜都要寂静无声。因为在这个世道,我们这样的人,是连欢喜的资格都没有的。”
胸口忽然很痛,像是被插进了一把钝刀子,刀口被人撒上盐,又来回拉扯。叶秉烛想要上前去,想要去将她救出来,可是他知道结局。
结局是,她会化作一团焦骨,连本来柔和的面目都变得狰狞。
叶秉烛想,既然无济于事,又何必常来他的梦中纠缠他?
于此,他豁然睁眼,从长久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一轮弯月正上中天,夜色凉如水,周遭安静得宛如死城——和他梦里的死城一样。
或许是疾病和伤痛总能击溃人筑建起的坚强防线,或许是往昔的记忆并不那么美好,叶秉烛竟少有地伤感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适应孤独的人——如果从来没有人来打扰他的话。
不知道墙子怎么样了。他默默想,自己突然七窍流血,他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想办法?
想到这,叶秉烛几乎迫不及待要起身去摇醒墙子,问得他这些问题的结果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叶秉烛来到墙子的房门外,踌躇半晌才敲了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叶秉烛一愣,慢慢回忆起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侍卫来寻他,叶秉洲和阿璨横尸御花园,他自己突然七窍流血……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叶秉烛忽然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墙子该不会是被人给当作凶手抓起来了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似的,叶秉烛回身就撞见小叶子呵欠连天地从屋子里出来。小叶子偏头瞥见叶秉烛,呆愣片刻后,才惊喜地上前:“叶公子,你醒了?”
叶秉烛直接问道:“墙子呢?”
小叶子脸上的表情缓缓僵硬,艰涩道:“小强子害命杀人的嫌疑颇大,已经被收押在掖庭狱了。”
“墙子绝不可能害我。”叶秉烛斩钉截铁,话还未落地,人已经奔向了掖庭,徒留小叶子在原地,神色担忧。
掖庭狱是关押犯错宫人和嫔妃的地方,等闲人如何能进。叶秉烛自然也未进得去掖庭。
即使他在门外再三担保墙子并未害人,再三强调自己的昏倒与墙子无关,但把守在外的人说不放行,就不放行。
“叶公子,你回吧。这桩案子是皇上下令彻查,所有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如果那个公公真的无嫌疑,自然会平安无事。若是他害了人,那你进去也于事无补。”
侍卫心中默默道,况且那太监一进掖庭狱就开始睡大觉,唤都唤不醒,可不见丝毫关心叶秉烛,主仆情深的样子。
“是谁在审理这桩案子?”叶秉烛又问。
“徐嵘公公监理,已经调了刑部的两位大人协同调查。”
“进展如何?”
那侍卫面露难色:“这便不是我能过问的了。”
叶秉烛打听到一番,心中有了计较,这才收拾起慌乱,定神思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其实并不应当担心墙子。因为墙子是妖鬼,凡人并不能奈何他。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已经脱离了肉身,就在自己的身边,可自己并不能见到他。想到这,叶秉烛更添烦闷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