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说过,他是强占了袁强的尸身。如果,如果这具尸身毁了,他能再寻一具合适的身躯回来吗?若是不能,那分隔阴阳……要如何才能见一见他?
叶秉烛绝不允许墙子就此消失。他一直是个适应孤独的人——如果从来没有人打扰他的话。
还有叶秉洲和阿璨,才得了皇宫地形图便死了,不可能这般巧合!
那日自己看得分明,这两人分明是妖鬼。既然墙子可以占据尸身,如活人一般行动,那“叶秉洲”和阿璨又怎会不可以呢?
如果此事是妖鬼之祸,那不管人族派多大的官员,都不可能会调查出真凶。皇帝下令五日缉拿凶手,他们若查不到真相,会拿谁交差?
答案不言而喻。
卑贱者顶罪的事情,向来不在少数。这世间含冤而死的,大多是无权无势、命如草芥的人。
此事,如果涉及妖鬼族,那单是他一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是又有谁可以帮他?叶秉烛敛神深思,如墨一般的眼眸里光华流转,眉头无意识地蹙起。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池安。
那个曾经与他们一起跌进观星台法阵的人。在祭祀典礼上,叶秉烛见他一直跟在北戎大王子漠瀚的身后,他应当也是北戎的使者。叶秉烛还记得,他称呼国师法华荧为师兄,双目能见妖鬼,想来也是修道之人。
如果他能够帮自己,那自然比自己一届人族要方便得多。
虽不知对方会不会愿意出手,但叶秉烛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到了使者别馆。通传的人得了同意,引着叶秉烛去庭院中见池安。
使者别馆是专门为了这次皇帝诞辰迎接各国使者而修建的。为了彰显大国天威,富庶堂皇,别馆内殿宇巍峨,金碧辉煌。庭院则用了园林造景之法,景深纵横,亭台错落,檐廊精巧,山石环绕,可谓三步一景,景物各显风姿。
池安裹着大氅,正坐在亭中欣赏池塘里的游鱼,池水的层层涟漪扭曲了他的倒影。
见到叶秉烛,池安先笑起来:“上次法阵中相见,我不知道你是叶临渊,叶大将军的儿子,真是失敬。”
当听到“叶临渊”三个字时,叶秉烛神色一滞,但很快他便说道:“池安大人,上次见面,我也未知你是北戎的使者。”
“五公子,你来寻我,不是为了闲聊天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为了你三哥遇害的事情?”
叶秉烛也不再拐弯抹角:“我三哥与其亲卫之死,我怀疑是妖鬼所为。”
池安当即抬头,神色肃然。他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进池塘,任由鱼儿们抢食。
“妖鬼是伤害不了凡人的,难道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妖没有告诉你吗?对了……我还应当感谢他助我夺得混元鼎,他人呢?”
叶秉烛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池安。
“这两个妖鬼,附上了我兄长和他亲卫的身,现在任由他们曝尸御花园,还害了墙子。我知道池安大人法术通天,必能抓住他们。”
池安沉吟,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便知道这世间因果循环,没有白承的人情。当日墙子助我得到混元鼎,便是为了今日我能还他清白。也罢,我理应助你。”
叶秉烛松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向池安躬身行礼。池安侧过身不受,只说:“但即便我抓住了妖鬼,替你的小妖澄清之事,却不是我能做到的。我想放眼整个皇宫,能以妖鬼害人的言论说服帝王的,只有一人。”
“国师法华荧?”
池安狡黠地笑:“不过你们之前似乎得罪了他。”
叶秉烛咬牙:“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还墙子清白,让他平安出来。哪怕是以死明志,一头碰死在御前,也在所不惜。”
叶秉烛暗沉坚定的眼神,让池安觉得熟悉。他忽然想到了大王子漠瀚,每当说起复活阿朵其娜时,也是这样的神色,甚至更加癫狂。
池安玩味地笑起来,只觉这些陷入感情里的人,都甚为愚蠢可笑。
不过,刚想到大王子,漠瀚便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他看到站在庭院中的池安和叶秉烛,漠不关心地转回视线,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使臣和别国大将军之子在谈什么,径直与两人擦肩而过。
日头正盛,午时已到。叶秉烛与漠瀚迎面而过,他蓦地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红衣的女鬼阿朵其娜紧紧攀在漠瀚的背上,双手掐住漠瀚的脖颈,指甲锋利,长发披散,面容狠厉。她似乎没有神智,只知道缠着自己生前最恨的人,一心要他的性命。
可透过女鬼披散的长发的间隙,叶秉烛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庞,记忆里一直是带着温柔的笑。
在边城的兵荒马乱中,这样不带恶意的笑容很少,所以叶秉烛记得很清楚。
她……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