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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第1页）

送走了阿拉提等乡亲，白昼也跟着这些善良正直的人和渐渐远去的马蹄声消失在北海的尽头。

云朵已经回帐篷做晚饭去了，通国将最后几只调皮的羊儿赶进了圈里，就在帐篷上袅袅升起的炊烟看护下，孤零零地玩耍着。

晚霞一收尽，远处的河流以及树林一下子就隐没在暮色中了。鸟儿们都飞回到自家的巢里，小声叽咕着催眠曲，在星星点亮夜晚时，闭上了辛劳觅食一天后困顿的双眼，沉浸在甜甜的睡梦中，而支撑起鸟类家园的树枝，却在夜色下独自思考起来了。

苏武坐在黑夜里，思念着于靬王，追忆着他和于靬王当年来匈奴时一路的相伴相随，一路的思想交流，一路的相互照顾、互相提携，一路结下情同手足般的兄弟情义。这点点滴滴如今都化作缥缈的过往，苏武的心一阵阵紧缩、疼痛，悲伤的心情像繁星高远又贴近。尤其是于靬王那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容一次次浮现在眼前时，苏武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上天也不公啊！天妒英才究竟是为了什么？”

星星在头顶上闪烁，它们将微弱的光束连缀起来，给这荒僻的北海大地涂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银色光辉。古老的原野，因为少了人类活动的踪迹，就显得格外凝重，分外寒碜。远远近近的树木河流，还有凹凸不平的地势，此刻在夜色下，有的狰狞，有的温柔，有的恐怖，有的温馨；还有的呈现一副古怪又夸张的面孔。

在一种如梦似幻的景色下，苏武仿佛进入神游的境界。每当想起于靬王亲自为他做媒让他娶云朵为妻，以及于靬王救他于水火、赠他以牛羊布帛和财物的情景时，恍恍惚惚中，苏武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了。

周围有好多被搁置了也许是百年、也许是千年的动物骨头，还有千百载老朽的树木，它们都在这会儿缱绻于黑暗的夜气，散发出银白色的磷光来。苏武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包围，它们似乎都正从千年沉睡中苏醒，并且在慢慢地还原生前的样子。有的趴着，有的倒行，有的直立，有的则要跳将起来，有的还露出非人非畜的模样……“父亲，父亲，回家吃晚饭喽。”

通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来，抓住苏武紧握节杖的手，连喊带叫地将苏武往帐篷里拽。

神游中的苏武一激灵醒过来，跟着儿子向家里走去。

帐篷内灯火忽闪，映照着苏武父子二人的脸，一张是童稚未脱，一张是饱经沧桑。而云朵，永远都是一脸的柔情，一身绵绵爱怜之气，温柔地看着儿子和夫君。

苏武说：“你和通国吃吧，我今晚没一点胃口。”

“父亲又想起回大汉的事了，又想于靬王了。”

通国忽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仰面对苏武说：“父亲，我和母亲也想念于靬王，也想和父亲快快回中原去呢。”

云朵抿了抿额头上灰白色的发丝，坐下来，沉静地对苏武说：“于靬王在天有灵，他一定不会希望咱们因他的离世而悲伤无度，茶饭不思。于靬王他期盼着咱们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这样才能积蓄力量，等来回长安的机会！”

云朵平缓沉稳的话语在帐篷里荡起股股暖流，冲刷着苏武布满阴云的心。苏武将目光投在云朵沉静的脸上，内心的愁云像冰河遇到了春风的吹拂，一下子融化开来。

“夫人说得对，咱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快乐健康地生活，等待回大汉那一天的到来！这样，于靬王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苏武一边对云朵说，一边面向着儿子，“儿子，好好吃饭，有于靬王在天之灵的保佑，咱们一定能等来回到中原的那一天！”

“好的。父亲，母亲，咱们一定能等到回大汉的那一天！”

通国清脆悦耳的童音在帐篷内萦回，久久不息。

帐篷外的鸟儿在星光闪烁的天空下小声又小心地叽咕着夜的情话。夜晚从不惧怕荒凉，它以永不褪色的情怀包容着大自然的一切，使植物在夜间快速成长，使人的思念之情无限蔓延。

猫头鹰的惊叫声总是飘浮在万鸟之上，这种声响一起，就让人不禁心生疑虑，仿佛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苏正使！云朵！”

“苏正使！云朵！”

刚吃完饭，猫头鹰的叫声还未落下，空荡荡的原野又传来阿拉提熟悉的叫喊。虽然对这样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但在夜渐深，万物都将进入沉睡的时候听来，还是令苏武一家人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都站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