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使!苏正使!”
忽然传来了人的叫喊声。刚开始时,苏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没在意,还一个劲地沉浸在挖野菜中。
“苏正使!苏正使!”
确实有人在喊他。苏武抬起腰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马,在主人的驾驭下正一团火焰般由岭坡那边飞奔而来,更像一道红色的闪电,朝着他放牧的地方疾驰。同时,晚霞里的人,如同天外来客,给苏武带来了人的气息。
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让苏武仿佛回到了从前,他忙扔掉手中的活计,惊喜万分地朝着马驰来的方向,跑着迎了上去。
“云朵姑娘!云朵姑娘!”
苏武高声叫喊着,激动不已,声音颤抖,喊声在原野里滚动。
像云霞落在了苏武的面前,云朵姑娘一溜烟而来,翻身下马,快速将枣红马拴在一棵歪脖树桩上,跑了过来。
“苏正使,您让我找得好苦啊!”
云朵一开口,就满眼泪花。姑娘一脸的惊喜,满眼的委屈。她忙从地上捡起盛野菜的篓子,两人边往帐篷那里走,云朵姑娘边向苏武诉说道:“自从不见您的面后,好久好久我都打听不到您是被人暗害了还是又让人给关进哪处让人难以发现的黑地窖了。我就到处寻找,四处打问您的下落,不分白天黑夜地跑,眼睛都急红了,也没人敢告诉我。我知道,卫律有令,封锁了一切有关您的消息……”
云朵一口气说完自己为找寻苏武而遭遇的艰难后,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还是那位狱哥,见我成了疯子一样,这才可怜我,偷偷地告诉了我。他还给我说,卫律曾下令,谁走漏了风声,单于有旨,就砍谁的头……”
太阳偏西,将苏武和云朵的身影越拉越长。
云朵姑娘见到了苏武,如同看到了隔世才见的亲人,一路找寻的万般艰难和委屈,一下子变成了再也抹不完的泪水。她望一眼穿戴破烂,胡须长得快要遮住嘴的苏武,抽抽噎噎地继续哭诉道:“当得知您被贬至北海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真的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凭您一个人的力量,放牧一群羊,怎能够活得下来啊!”
四野里的植物在一天的阳光照耀下,蒸腾起一股股野花草木的特殊清香,此刻这种味道飘散到西下的阳光里,沁人心脾,让人心旌摇荡。
“你瞧,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苏武笑了,拍拍自己的胸膛对云朵说,“你就不该到这样的地方来。”
“大人,我不该来,谁还该来呢?”云朵抹一把脸颊上的泪,望一眼苏武,又看了看西去的太阳,桃花似的嘴巴一抿,扭头跑向水边,淘洗野菜去了。
站立在水边,望着云朵姑娘洗菜的背影以及由姑娘的手搅起的一波一波的水纹,再加上还有一两朵初夏的白云在水面飘逸的倒影、几只野鸭子在水中优哉游哉的景象,苏武被眼前的这一幕感动了,他仿佛回到了梦想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随之,苏武又想起了出使匈奴以来的所有遭际,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种前世的宿缘,一幕接着一幕,让人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所有遇到的人和事,所发生的一切,似梦非梦,虚虚实实,交替转换,搞得他有些晕头转向。他不明白,这一切一切的安排,是命运在捉弄人,还是前世就已注定。
苏武正处在一种神思驰游的状态,云朵姑娘像一只小鹿,利索地跃上了岸,又似一只天外飞来的神鸟,落到了苏武面前。
“野菜洗好了,苏正使,咱们回家做饭去。”云朵姑娘的声音,好像百灵鸟的歌声一样悦耳动听,给这一片荒野增添了特别的生机。她歪着脑袋,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苏武,脆声说道:“有了这些野菜,加上我带来的谷米,我就可以为您做上一顿香喷喷的饭食了。”
每每看到苏武骨瘦如柴的身板和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的脸膛,云朵姑娘的心就不由得隐隐作痛。但每当云朵姑娘想起苏武坚强不屈的意志和坚韧不拔为大汉、匈奴的民众求平安、求和睦的执着精神,云朵就会从内心深处对苏武产生一种敬仰之情。这位女子,因了苏武的到来,从此对人生有了别样的感受和崭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