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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波神秘地说：“团长的司机，小郑。”

刘铁说：“这很正常。政委的司机去年转了，今年也该轮到团长的司机了。首长的司机，都是好兵。”

周波叹口气说：“唉，三个里面选两个，我基本没戏。你是代理排长，转干主要转你这样能带兵的人，就是转一个，也得是你。我和团长的司机，你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谁会转上。”

“那也未必。”刘铁坐直了身子。

“肯定是这结果！你想想，小郑原来是团长的公务员，后来又给团长开了五年车。别说是人，就是小猫小狗，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产生感情，何况咱们团长那人，一向重情重义。”

刘铁安慰说：“但你比他资格老，而且你还立过好几个三等功，还是‘新长征突击手’，咱们团士兵里可就你一个。”

“突击手顶个屁！你还被国家机关团工委授予了‘边陲优秀儿女’银质奖章呢，顶啥用？你见过哪个先进典型最后当上大官的？表彰你，说明你老实，能吃苦，并不代表你能当干部！”

“团长是个正派人，会一碗水端平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刘铁说着，拍了拍周波的肩膀，朝他笑了笑。

周波扭头看着刘铁：“你啥意思？”

“你别看我，看路。我是说，我没戏。”

周波吃惊地问：“为啥？”

刘铁苦笑，看着眼前晃动的车灯，说：“我这次回家，没有经过连队同意，属于私自离队，我不仅不能提干，还得背处分哩。”

“不会吧？你不会这么傻吧？”

“真的，不骗你。等回到部队，你就知道我的下场了。”

周波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真是，节骨眼上干这傻事！”

“我不能为了提干，连老婆的死活都不顾！”

刘铁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周波。周波说：“我就说嘛，现在部队施工任务这么重，怎么会让你这个主力排长休假呢。不过，要是我，我也得回去，但我会请假。”

刘铁想说他也请过假，可陆海涛故意刁难他，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周波知道刘铁心里难过，但又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便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刘铁想着如何才能找到姐姐，也没有心思继续聊天。父亲年纪大了，身体明显不行了，还是想办法尽快找到姐姐，让父亲最后见上一面。这条路沿线的周边地区，正是父亲当年进藏平叛时战斗过的地方，父亲当年就是将姐姐留在了这一带。明天路过索县和巴青县城，正好去民政局打听打听，或者让他们帮忙到附近牧区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当年平叛部队丢下来的一个女孩。

这条路刘铁太熟悉了，它是川藏公路的复线，也就是说，一旦川藏公路中断，它就成为昌都连接拉萨的唯一通道。从那曲朝东，经下秋卡、索县、巴青、丁青，直至昌都，这条穿行在冰山雪谷间的高原沙土路，1960年之前，只是一条难以辨认的驿道；西藏民主改革后，才在原有的驿道上突击抢修出一条简易公路。现在部队改建这条路，就是为了提高道路等级和通车能力。当年解放军进藏时，有部分兵力就是经过这条道路，抵达西藏首府拉萨的。

1951年5月，西藏和平解放协议签订后，由毛主席批准，军委发布了进军西藏的训令：“为了保证协议的实现与巩固国防的需要，决定派必要的兵力进驻西藏。”十八军原定的任务是接管富庶的川南地区，军长张国华却在途中突然接到了刘伯承和邓小平的急电，命令他速赴重庆受领新的任务。这个新任务，就是进军西藏。邓小平传达毛主席指示说，进军西藏，和平解放西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要“一面进军，一面修路”。于是，十八军和友邻部队一起，一边进军西藏，一边修筑川藏公路，最终打通了西南边陲的战略要道——川藏公路。

几年前，刘铁曾经在师部印发的一份教育资料上，看到过张国华在进军西藏动员大会上的讲话。大意是：我们进军西藏，不只是为了解放一个拉萨，而是要解放全西藏。我们要把帝国主义势力赶出西藏，完成祖国统一大业。但是，我们队伍里还有个别人，包括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竟然把西藏看成不毛之地。可是，英帝国主义却从来不嫌它荒凉，上百年来一直拼命地往那里钻！现在，美帝国主义也在积极插手我们的西藏，难道我们对自己的国土，反倒不如帝国主义热心？！我们的同志必须看到，这次进军西藏，不同于红军长征。红军长征是作战略转移，蒋介石派兵在前面堵截，后面追击，天上还有飞机跟着轰炸。而这次我们有全国人民的支援，有苏联人民的支援和帮助，比长征时的条件好上千百倍，比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的条件优越很多！我们的装备和供应，将是建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我们胜利在握！但是我们有些人，胸前有了几枚光荣的纪念章，就想躺在光荣上面睡大觉，不想前进，不想继续革命，这决不允许！干部必须带头，我们十八军要乘胜前进！

第一支进藏部队，是十八军先遣支队。他们从硝烟尚未散尽的昌都出发，经过边坝、嘉黎、太昭，翻越海拔六千米的大雪山，直抵拉萨。两个月后，军长张国华、政委谭冠三，也率军部离开昌都，经丁青、沙丁、墨竹工卡向拉萨进发。他们翻越冷拉山时，积雪高达二尺多厚，先后有五名官兵被冻死、饿死。部队经过一百多天的艰难跋涉，最终进入拉萨。与此同时，慕生忠和范明率领的十八军独立支队，分成两个梯队，从青海香日德出发，穿越黄河源头的沼泽地带和长江源头的通天河，翻越冰雪唐古拉，进抵那曲地区，最终抵达拉萨。从新疆出发的独立骑兵师，很快也进入阿里地区的扎麻芒堡，与先期到达的先遣连会合后，进驻普兰宗和阿里的噶大克。从云南入藏的部队，途经竹瓦根，进驻察隅。

十八军进军途中，军长张国华的女儿因感冒发烧，病死在进藏的路上。

许多年后，张国华本人也因长期在西藏工作，身患各种高原疾病，1972年病逝时还不满五十九岁。张国华的骨灰空运进京，周恩来总理亲自到机场迎接。据说，周总理一生只为两位共和国将领迎接过骨灰，一位是多年患难与共的战友、黄埔一期学生陈赓大将，另一位就是井冈山时期的司号员、十八军军长张国华中将。

解放军进军西藏，令印度尼赫鲁政府十分不安，他要求中国政府做出“解释”。中国驻印度大使申健答复说：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进藏是人民解放军的权利。毛泽东称赞说，申健答得很正确，态度还应该强硬一点！应该说，中国军队是必须到达西藏一切应到的地方，无论西藏政府愿意谈判与否及谈判的结果如何，任何外国对此无置喙的余地……车子在高原的夜色中默默地穿行。低垂的夜幕上，硕大的星星扑面而来，仿佛快要触碰到挡风玻璃，伸手就能抓住。甲布隆、达庆、克玛喀一晃而过，二百三十公里的路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