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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渭北农村常见的那种双扇木门，上面的黑漆已经脱落了许多，隐约可见木头本来的底色。门紧闭着，几个娃娃拥挤在一起，扒着门缝朝里看，见刘铁走过来，“哄”地跑散了。

刘铁心里一沉，一把推开屋门，院子里的情景让他愣在了那里。妻子秀芸蓬头垢面坐在地上，敞着衣襟，怀里抱着一个小枕头，嘴里嘟囔着：“噢，噢，我娃乖，妈给我娃喂奶奶……”

提包从刘铁手中滑落。只说是秀芸病了，却没想到是这般模样。他跑过去，将秀芸搂在怀里：“秀芸，你这是咋啦？”

秀芸仰起脏兮兮的脸，傻笑着看着刘铁。

“秀芸，你别吓唬我啊！”

秀云朝刘铁“嘘”了一声，指了指怀里的枕头：“你小点声，别吵醒娃儿。”

刘铁搂着秀芸，泪水奔涌而出……夜深了，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秀芸消瘦俊俏的脸上。睡着了的她是那样安详，鼻翼轻轻地翕动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道淡淡的暗影。刘铁俯身看着妻子，鼻子一阵发酸，一滴泪水滴落在妻子的脸上。她抖动了一下睫毛，很快又睡熟了。

秀芸，我回来晚了，我对不起你啊！

隔壁传来父亲干涩的咳嗽声。双目失明三十年的父亲，后来又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现在已经年逾花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秀芸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听父亲说，上个月秀芸临产的时候，她为了不耽误农活，硬撑着去给麦子施肥，结果把孩子生在了麦地里。等邻居发现她的时候，人早已昏死过去。邻居把她们母子抬回来，当天夜里孩子就死了，秀芸醒来后哭得昏天黑地，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月影渐渐移出窗外，房子里一下子昏暗下来。刘铁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蹲在炕廊上抽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他烟瘾大，一天一包半，抽的是最便宜的“羊群”。他抽烟的样子很吓人，猛吸一口，喉咙里会发出一种声响。夜静极了，除了秀芸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他“嘶嘶”的抽烟声。

黑暗中，他仿佛看见了少女时代的秀芸。那时候，秀芸梳着两根翘翘的羊角小辫，走路一蹦一跳的，书包“吧嗒”“吧嗒”拍打着屁股。刘铁家住村西头，秀芸家住在东头。冬天天不亮，他们就往学校赶。每天早上刘铁都会去叫秀芸，但他从不出声，只是拍打她家的铁门环。秀芸听到门环响，很快就跑出来了。有时秀芸会在黑暗中，递给刘铁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啥呀？”

“红苕，刚出锅的。”

刘铁两手倒腾着热红苕，咬一口，嘴里直吸溜。

“绵不绵？”

“绵。”

刘铁嘴里含着热红苕，声音含糊不清。秀芸笑了。

“你笑啥哩？”

“我想起你捉弄黄狗和老师的事儿。”

村里有一条黄狗，从前每天早上遇见他们都要跟着“汪汪”叫一阵。有一回，刘铁顺手将一个热红苕扔过去，狗一口叼住了，红苕又黏又烫，黏住了狗牙，狗吞吞不下，吐吐不出，疼得“呜呜”叫着直甩脑袋。打那以后，那狗见着他们，再也不敢“汪汪”了。

有一回，他俩迟到了，早读已经开始，老师把他们挡在教室门口，不看秀芸，却问刘铁：“你为啥来迟了？”

刘铁说：“我昨晚睡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