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队来七连的前两天,团部派出的小分队将已经昏厥的周波营救了出来。周波在团部卫生队已经躺了半个月,他眼睛深陷,人瘦得失了形。
好汉顶不住三泡稀。吃冰雪和草根吃坏了他的肚子,打针吃药都无济于事,几乎每天都要换五六次裤头。脸上和手上的冻伤基本治愈,但却痒得难耐,脸上开始脱皮,用手一搓就是一层。肠胃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每顿只能吃一点流食,嘴唇干裂,一张嘴就会流血。脚上的冻伤还没有好,现在还无法走动。
卫生队几间土坯房的屋顶用铁皮覆盖,一刮风就“咯嘣咯嘣”响。卫生队紧挨着团部的两排土坯房子。这里以前有个道班,七八年前搬走了,墙皮大部分已经脱落,三年前部队进驻时用白灰刷了刷,尽管破旧,但比帐篷住着要暖和许多。房屋里光线暗淡,靠外的墙壁上只开着一扇藏式窄窗,如果站在窗前,可以看见纪曲河和河边散落的十几座藏式房屋,以及山坡上的牛羊。
荣布镇三面环山,一条纪曲河环绕着不大的镇子,河面不宽,水却湍急,一路奔涌向东,汇入百里之外的怒江。当地藏民居住着藏北常见的平顶藏式房子,半人高的墙基用石头砌成,墙身则是土坯,墙上涂抹着红与黑两种颜色。房屋上下两层,下面圈养牲口,没有窗户,向外敞开着;上面住人,装有门窗,窄长的窗框涂成黑色,像一只倒立的眼睛。房顶上五颜六色的经幡经年迎风招展。
周波在病床上躺久了,浑身都感到酸痛。他刚想爬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赵天成走了进来。
“赵连长,你怎么来了?”
“我到团部开会,听说你在这里,就跑过来看看你。”赵天成就势坐在周波床边,“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周波没想到赵天成会来看他,坐在床上嘿嘿傻笑。
“你是老兵了,咋也被撂在了卡拉山?”
“我想快点翻过去,没想到暴风雪来得那么快。”
“所以兵越老越容易出事,容易吃自信的亏!”
“你上次骑马,不也摔伤了嘛。”
“这事你也知道?”
“咱们团里的事,没我不知道的。”周波得意地说。
“你可不要乱宣传!”
“这你放心,我会维护你的形象。”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维护谁的形象?”
赵天成扭头一看,只见军医黄雪丽手里端着医用托盘走了进来,看见他在屋里,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赵天成忙站起来:“我来团部开会,过来看看周波,这小子对我们连有贡献,你们快让他出院,我们还等着使唤他呢。”
黄雪丽笑着说:“赵连长真是爱兵如子啊。”
周波一听急了:“哎哎,你们可别占我便宜!”
黄雪丽“扑哧”一声笑了,冲周波说:“少废话,脱裤子!”
周波朝赵天成挤挤眼,转身趴在床上,褪下一点裤子,嘴里嘟囔着:“这些天,我的屁股都被你们戳成马蜂窝了。”
黄雪丽右手拿着注射器,左手拿着酒精棉球,对周波说:“再往下脱!”
“还脱?再脱就……”
“少贫嘴,快点!”
黄雪丽一针下去,周波一咧嘴:“哎呀,我的妈呀……”
站在一旁的赵天成哈哈大笑:“一针见血,厉害!”
黄雪丽打完针,收拾好东西,将药盘端在手上,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赵天成说:“厉害不厉害,你来住几天就知道了。”
赵天成急忙摆手说:“算了算了,不敢领教。”
黄雪丽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是病房,赵连长是不是该走了?”
赵天成笑着说:“这刚才还邀请我来你们卫生队呢,怎么突然就下逐客令了?好好好,我走我走。我惹不起,躲得起。”
说着,朝周波苦笑,跟在黄雪丽后面出了病房。
黄雪丽端着药盘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地说:“我有事儿找你,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