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6小说网

456小说网>雪祭司 > 36(第2页)

36(第2页)

说起当年的“柴火城”,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叫刘奉学。1953年10月,格尔木站成立时,他是第一任站长。他是咱陕西富平人,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德高望重,大家都叫他“刘爷”。他父亲是国民党的元老,参加过直奉战争中冯玉祥领导的部队,当过富平乡党国民军第二军军长胡景翼的高级幕僚。刘奉学少年时,就被父亲送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去学习,听说跟蒋经国还是同班同学。回国以后遇上西安事变,他自己成立了一个保安团,驻扎在耀县一带。抗战后期,他的保安团掩护过一大批进步学生去延安。解放战争时期,他率领保安团起义,改编后到了兰州。新中国成立前夕,他以商人身份协助党做策反工作。这期间和慕生忠相识。慕生忠为修筑青藏公路招兵买马时,想起他这个留学苏联的知识分子,硬是将他拉到格尔木当了站长。

说起刘奉学,还让我想起另一个站长。格尔木站成立两个月后,慕生忠又在可可西里成立了一个站,站长叫齐天然。他是陕北定边人,跟慕生忠是陕北同乡。他家里原来很富裕,兄弟很多,他是老九。他家大部分人都是共产党员,而他却加入了国民党。抗日战争时期,他当过国民党三十二军副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高桂滋的特务营营长,参加了中条山战役。1945年任整编第十七师第八十四旅第二五三团团长,后来升任少将师长。那人有些军阀作风,脾气比慕生忠还暴躁。他在山西中条山作战,抓到过十几个日本鬼子。准备处决时,日本鬼子要求剖腹自裁,想保留一具完整的尸体。他勃然大怒,抡起大刀,将那些鬼子全部砍了头。胡宗南攻取延安后,他是延安城防司令。胡宗南撤退时,命令他将留在延安城的军火全部销毁。党组织派齐天然的一个亲戚去做策反工作,他没有起义,但把军火交给了解放军。他让部下收集来许多烂车破木头,在河滩烧了三天三夜,然后向胡宗南谎报说销毁了军火。解放战争时,他在四川起义投诚。新中国成立后,老领导介绍他到西北局工作,主要负责统战工作,安置国民党的一些旧员。“三反”“五反”时,他受到审查。慕生忠见他很落魄,把他要到了青藏公路,让他当了可可西里的站长。

齐天然这个人很能干,是个拼命三郎。慕生忠很欣赏他,知道他能力强,能干成事。开始修青藏公路时,两人各灌了一瓶酒,然后慕生忠给齐天然一辆汽车,让他去兰州再转到张掖,在那里招收一批民工拉到敦煌,从敦煌往南修路,穿过当金山口、柴达木盆地和察尔汗盐湖,把路修到格尔木来。慕生忠为啥要这么干?因为从兰新铁路的柳园站装货,通过这条路运到格尔木然后进藏,要比从兰州到西宁再到格尔木近一半路程。齐天然没有辜负慕生忠的期望,在青藏公路通车后的几天,就从敦煌把公路修到了格尔木。后来,他又受慕生忠指派,修建了你们现在改建的黑昌公路。

我们修筑青藏公路时,只有二十四名干部,加上西北军区派来的十名工兵和一千二百个强壮的驼工,一共不到一千三百人;还有一辆小吉普车和十辆大卡车。我们编了六个工程队,每队二百多人,一百多峰骆驼。邓郁清是西北军政委员会交通部专门派遣来的唯一的技术员。他是个独眼龙,三年前曾经跟随十八军独立支队进过藏,对沿途情况比较熟悉。我们把他当成了宝贝疙瘩。

邓郁清当时还不到四十岁,但头发已经花白了。他命很苦。他是福建上杭人,七八岁父母就去世了,在叔父的资助下考上了福建龙溪工业专科学校公路系。西安事变之前,他一个人来到西安谋生。新中国成立前,国民党将工程技术人员分为技佐、技正、技士三等,他是技正,属于中等。1937年,马步芳押解被俘的一千多名西路军红军,强迫他们修筑西宁到大河坝的汽车便道。后来我听邓郁清讲,督工的马步芳骑兵很凶恶,被俘红军头发长了,排队用割草的镰刀割,没有水洗,就那么硬割。被俘红军两年修了将近三百公里路,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工地。1943年,他被马步芳召集去修西宁到玉树的公路,还当了分段长。后来被飞石崩瞎了一只眼睛,回到兰州安了一只假眼,又返回工地。后来这条路“半途而废”。

修建青藏公路时,慕生忠一下子想到了邓郁清,专门把他从阎良机场建设工地“请”了回来。邓郁清回来的时候,只带了四样东西:罗盘仪、水平尺、计算尺和曲线尺,他连最起码的经纬仪都没有。慕生忠脾气不好,爱发火,急了甚至还会拿马鞭抽人,但他对邓郁清却一直很客气。他对邓郁清说,我们修筑青藏公路不能像正规工程那样搞,我们要反着来,哪里好走走哪里,先通车,后测量,再重建。邓郁清说:“您的意思我明白,就是想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修出一条‘急造公路’。”慕生忠笑了,说就是这意思。

我们正式开工是1954年5月11日,这个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距离格尔木三十公里的昆仑山下,有一个艾芨里沟,蒙古语叫“艾吉勒”,慕生忠将军就在那里宣布:青藏公路破土动工。那个沟口地上全是坚硬的岩石,放炮炸不成,只能用镐一点点刨,一镐下去直冒火星,只能刨下核桃大一块。我们当时修路的标准很低,路基原则上采取就地扒,不做大的填挖,但公路中心三米以内必须填铺夯实,能承受载重五吨货物的汽车就行。那时也没有施工图纸,不论工程大小,都由邓郁清制定详细的施工方案。没有勘探仪器,勘探定线全凭两匹马。那两匹马是从班禅沿青藏线进京时的坐骑中专门挑选的,配备给了测量人员。因为这两匹马认路。定线时,测量员先骑马往前走,在山头上做个记号再返回来,用花杆打两百米后,再往后看,退五十米再打,这样定的线就比较直了。

慕生忠虽然不懂修路,但他善于集中大家的意见,能抓住问题的实质和关键,同时还能以身作则。那时修路不分军民,不分职务,都得干活。十八磅铁锤,一次抡八十下,慕将军也不例外。那时条件很艰苦,渴了,趴在河边喝口雪水,一日三餐都是盐水煮面疙瘩,每天劳动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

我记忆最深的是,那里蚊子特别多,也特别大,比马牙还要长。我们干活的时候光着膀子,膀子被晒脱了皮,再加上蚊子叮咬,手脸和膀子全都肿了。

没过多久,很多人就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发肿,疼痛难忍,腿上出现块块紫斑,用手一碰就流脓水,上百人躺倒在工地上。那时格尔木大本营正好送上来一车水萝卜,我们吃了水萝卜,身上的肿几天就消了。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得这种怪病,是因为长期吃不上蔬菜,导致维生素缺乏。其实是一种败血症。从那以后,慕将军想方设法从兰州搞了水萝卜上来让大家吃。为了保持体力,抵御高原反应,那时还有一些硬性规定:不搞会战,不搞竞赛;晚上睡觉要垫高枕头,防止高原反应造成窒息;白天干活不能用力过猛;走路不准跑,休息时不准嬉笑打闹;等等。

我们当年修路可不比你们现在,你们现在起码还有推土机、压路机、装载机,我们那个时候啥机械都没有,只有一百多辆运输车辆。工地上除了少量炸药,只有铁锹、十字镐、铁锤和钢钎这些很原始的工具。施工全靠两只手,劳动强度很大。工资也很低,分三十五元、三十元、二十五元三个等级。那时能吃上一顿羊肉揪面片,就算是过节了。青海民工会揪面片,羊肉来不及洗,切成小块,丢进锅里煮,刚切完羊肉的手,又去抓牛粪烧火,不洗手又揪面片,揪一会儿又去抓牛粪。面片煮熟后,撒上盐巴就吃,啥菜也没有。开始我们嫌脏不想吃,后来看青海民工吃得很香,很眼馋,肚子又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一碗,我一碗,吃得很香。后来粮食快要吃完了,为了节约粮食,炊事员把野菜和老鼠汤熬成面糊糊给我们喝,许多人都拉肚子,在工地上干着干着,就得跑到旁边去拉肚子。有的民工吃饭时就敲着碗唱:“山又高,水又长,筑路大军断了粮。早上喝的汤一碗,晚上喝的一碗汤。清水野菜一锅煮,老鼠尾巴直晃荡……”

拿下这段路后,我们继续往前修。慕将军要求第一工程队带二十天的口粮,开进一百七十公里再停下来,从那里开始往前修。也就是说,他们将与大部队中断联系,供给也就此中断,他们必须在二十天内修通一百七十公里,才不会饿死。慕将军称之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就拼命干啊!真的二十天就修通了一百七十公里。一问他们还有没有粮食,马队长说他们一路省着吃,还剩下六天的口粮。

我们推进到一处戈壁滩,荒滩边上突然出现一条三十多米深的沟壑,宽八九米,必须架桥才能通过。任启明带我们去西藏探路时,当时无法从这里通过,我们只好绕道下游,拆开大车,用人抬过去,然后再安装好。要想架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时工地上只有从兰州运来的九根东北松木和一点钢筋铅丝。慕生忠和邓郁清去现场察看,邓郁清说,建桥至少需要十二米长的大松木,他建议派车到兰州去拉。慕生忠说那最快也得二十天才能拉回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三天之内必须把桥架起来,否则前面的人都要饿死!

邓郁清想了一夜,天亮时在一个老石工的启发下,终于想出了用三角形的勾股定理,在崖壁打石窝、把桥桩插进去的办法架桥。第二天,工兵和石匠们用绳子把自己吊在悬崖上施工,九根松木并排摆在峡谷上,两侧由插进石窝的木柱撑起来,桥桩和横梁用榫加蚂蟥钉固定,桥桩用铁丝固定,桥头用石片作护坡固定。我们真就用了三天时间,硬是将木桥架了起来。慕生忠让十辆满载面粉的汽车率先通过。邓郁清跳上第一辆车的驾驶室,说:“我先过去,没啥问题了后面的车再过去。”慕生忠一把将他拉下来,自己跳了上去,说:“像我这样的土八路死了就死了,上级还会再派人来,你可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可不能有啥闪失。”说着,坐着第一辆车通过了木桥。慕生忠给这个我们修建的第一座桥,起名叫“天涯桥”。1956年,陈毅副总理率中央代表团去西藏庆祝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路过这座桥时,说这里离天涯还远着呢,才改名叫“昆仑桥”。

再往前修,遇到了一股泉水,高原天寒地冻,那泉水却没被冻住,我们就叫它“不冻泉”。再往前,就是楚玛尔河了。长江上游的通天河流经那一带,分成了四条河流,楚玛尔河是最北面的一条。从楚玛尔河往前几十公里,就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无人区,慕生忠起名叫“霍霍西里”,译电员却译成了“可可西里”,标注在了地图上。那里有五道平缓起伏的山梁,叫“五道梁”。梁上比较平坦,汽车可以通行,但梁与梁之间是河流,夏秋两季雪水成河,冬春两季河床干涸,变成滩地。那里气候很恶劣,高原反应很大。

我们把公路修到那里的时候,许多人都病倒了。当时有人说:“过了五道梁,难见爹和娘。”再向南,穿过平缓的东卜勒纳木河,就到了乌丽。

过了乌丽,就是沱沱河。沱沱河原来不叫沱沱河,有个蒙古名字,叫穆兰乌伦河,它是长江三大源流的主要源头,发源于祖尔肯乌拉山之北。穆兰乌伦河半月之内改了三次名:测量队改为“滔滔河”;我们修到那里时,人站在河水里,沙子很快就会把脚面埋住了,像个鞋套,慕将军就取名叫“套套河”,译电员向上级报告时却译成了“沱沱河”,后来就这样一直沿用下来。

我们在沱沱河日夜施工,慕生忠在刺骨的河水里一站就是半天,催促大家快干。五天后,我们搭起了一座简易的“过水桥”。那时正好是枯水季节,沱沱河水不深,刚好没过骆驼腿。我清楚地记得,河里鱼很多,骆驼走过去,大驼掌踏死的鱼儿漂浮在水面上,我们捞起来,在岸边烤着吃。那个香啊,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沱沱河开始往西修,一直修到通天河。当时正好是雨季,河水暴涨,冰冷刺骨,我们赶着骆驼,多次抢渡都没有成功。后来就挑选了几个人,让他们先带着绳索游过去,然后大部队再顺着绳索过河。那几个身体强壮的战友脱光了衣裳,在身上涂满凡士林油,每人都喝了几口酒,硬是游了过去。

10月初,我们把路修到了海拔最高的唐古拉山上。唐古拉,藏语的意思是白色的山。因为那里终年积雪不化,一片雪白。唐古拉你是去过的,那里是青藏线海拔最高最难受的地方。站在山顶,别说干活,就是走几步也会头昏、胸闷、气喘,还要经常遭受冰雹的袭击。冰雹来了没处躲藏,只能用铁锹挡住脸。做饭时火很难点着,即使点着了,也很难把水烧开。我们强忍着高原反应,抡起大锤拼命修路。慕将军也跟我们一起抡大锤。这个倒下了,那个再上,一个个脸色紫黑,嘴唇发乌,皮肤干燥得能擦着火柴。就是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我们奋战了二十多天,硬是把这段路打通了。慕生忠当时站在汽车上,给彭德怀发去一封电报:彭总并转中央,我们已经战胜了唐古拉,修通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一段公路。山顶上的三十公里,是世界上最高的一段公路。我们正在乘胜前进,争取早日到达拉萨。当时慕生忠很激动,发完电报后还作了一首小诗:唐古拉山风云,汽车轮儿慢滚。今日锹镐在手,铲平世界屋顶。

二十天后,我们挺进到三百公里外的黑河,也就是现在的那曲。十二天后,我们推进到了二百公里外的羊八井。过了羊八井就是拉萨了。青藏公路从格尔木到拉萨一千多公里,我们只用七个月零四天就全部开辟出来了,这在世界筑路史上都是一个奇迹。

可是,我们修筑青藏公路的那拨人,很多人后来的命运都挺惨,尤其是那些国民党军起义过来的官兵。仅1958年那场运动,在他们亲手建立起来的格尔木,在一次万人大会上,就有二十八个人被捕,罪名是“历史反革命”,这就是当年震惊青藏线的“二十八宿事件”。其中就有修筑敦格公路和黑昌公路的国民党少将齐天然。那帮人大多数都被整死了,但齐天然命大,九死一生,竟然活了下来。到底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他后来在甘肃省参事室当了参事。跟齐天然一起修筑黑昌公路的王宗元,当时是齐天然所在部队的政委,“文革”中死于“五七”干校。他老婆跟他划清了界限,但女儿对他还好,专门去干校看他,他很激动,送女儿走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在路边死了。当年带我们探路的任启明副政委,1958年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回陕西老家接受监督改造。

当年的十八军独立支队司令员、后来当了西藏工委领导的范明,“二十八宿事件”后,在拉萨被打成“反党集团总头目”,因为那些在国民党部队干过的人多数都是他召集来的。范明平时喜欢写点东西,他把那些年来写的东西集中起来,出了一本名叫《新西游记》的书。这本书还未来得及出版就给他惹了祸,被人家说成是“反党集团的反党纲领”。他被打成“右派”,撤销了一切职务,同时开除党籍、军籍。他和妻子一起被发配到长白山地区劳动改造,后来跟慕生忠一样,又牵连进了“彭德怀反党集团”,被关押在秦城监狱。后来平了反,他曾经当过陕西省政协常务副主席。

那时他们还没有怎么折腾慕生忠,因为他功劳大、名气大嘛。但是到了1959年,“庐山会议”一结束,他的麻烦就来了。刚进入冬季,他就被一架军用小飞机从格尔木“接”到了拉萨,他作为“彭德怀的黑干将”,从此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交代和批斗。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中南海,毛主席做了“三个不动”重要批示:不动党籍、不动军籍、不动工资。慕生忠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被发配到河西走廊的一个农场,当了排名最后的副场长。

只有独眼龙邓郁清,没有受到多大迫害,但他也因惊吓摔成了脑震荡,后来调回西安,在一个技术单位当领导……方凯讲一会儿,喘息一阵儿,讲到动情处,眼圈红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知为什么,方凯今天兴致特别高。方文心疼大伯,但又不忍心打断他。与大伯那一代军人相比,他们现在的施工条件已经好多了,大伯他们当年都能坚持下来,而且一坚持就是那么多年,自己就不能坚持?这么想着,便不好意思再提调动的事儿了。

可是过了几天,堂姐方原告诉方文,大伯已经给他的老部下说了,正在帮他办调动的事儿。方文惊讶地说:“可是,我没有再提调动的事儿呀。”

方原说:“你去年说过后,老人一直记在心里。他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想让你在高原多锻炼几年,说这样对你将来发展有好处。可是你这次一受伤,老人很心疼,说咱们方家就你这么一个男娃,万一有个闪失,他对不起去世的爷爷奶奶。他考虑了好几天,才决定把你调回来。他从来不求人,这是第一次给老部下开口。”

方文没想到一向严厉的大伯,原来这么关心他,心里蓦地有些惶恐:“让大伯这样为难,是不是不太好?要不就算了。”

“已经给人家说过了,就这么办吧。你一直待在西藏也不是事儿,再说,你那个对象不是一直想让你调回来嘛。”方原叮咛说,“不过,老人暂时不让告诉你,让你先好好养伤,说等那边办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你最近见了他,可别说漏嘴啊。”

方文说:“姐你放心,老人不提,我不问。”

于歆自从上次跟毕秋来过之后,一个星期没有露面。她是不是又动摇了?也许她压根就没有跟他和好的意思,那天来看他,只不过是看在毕秋的面子上,应付一下。这么想着,方文刚刚复燃的爱情之火,又一次熄灭了。

于歆那天送他的那束鲜花,早就已经蔫巴了,可他还是舍不得扔掉,一直摆放在床头柜上。

这天上午,于歆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跟上次一样,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方文不冷不热地请她进来。一问才知道,她爷爷上星期过三周年,她们一家人回了一趟江西老家,一来一往十多天,今天一下火车,她就匆忙赶过来看他。当她看到上次送的鲜花还摆放在床头柜上时,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走过去抱住了方文……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