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岁了。”
“女孩男孩?”
“男孩。”
“你们两口子感情肯定好。”
“好啥,上回她来格尔木,我们还吵了一架。”
“人家大老远跑来看你,你还跟人家吵架,像不像个男人!”
“今年任务很紧,我整天在这条路上跑,来回一趟至少得七八天,我咋陪她?我让她回去,她不乐意,就跟我干了一架!”周波说着,扭头问,“嫂子,我抽根烟行吗?跑长途不抽烟,容易犯困。”
毕秋说:“没关系,你抽吧。”
“我只抽一根,对不住啊。”周波抱歉地朝毕秋笑笑,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摸出一盒烟,闪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换右手把方向盘,左手摇下一点窗户,扭头朝窗外将烟吐出,呼啸而过的风一把就将烟雾抓走了,“其实呀,我媳妇心眼挺好,吵完后啥事没有。唉,现在想起来,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翻滚的黑云沉沉地压在头顶,硕大的雨点急促地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周波急忙减慢车速,打开雨刮器,但雨水很快就模糊了挡风玻璃。顷刻之间,大雨又变成了冰雹,砸得车顶“嘭嘭”作响。毕秋搂紧女儿,惊恐地看着窗外。
“吓死人了,这是什么鬼天气!”
“高原上就是这样,雨雪冰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周波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说,“雪拉山的气候比这儿还要糟糕,有时躲都没处躲,赵连长他们还要照样施工。这些,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跑了十几公里,天空豁然开朗,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天边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前面两座雪山之间。海拔在不知不觉间增高,毕秋感到胸闷憋气。刚才被冰雹惊醒的小雪,又开始昏昏欲睡。毕秋看着女儿发紫的嘴唇,心疼得几乎掉泪。生女儿的时候,赵天成没有回去。当时她难产,大夫要求家属签字,跑到门口喊:“谁是毕秋的家属?快过来签字!”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大夫回来生气地说:“这丈夫也太不像话了!”她满头大汗,忍着疼痛对大夫说:“他在部队,没有回来……”一个护士小声嘀咕:“嫁给当兵的,真是可怜。”她听到这句话,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那个雨夜,她浑身像浸泡在雨水中,一直折腾到天亮女儿才出生。那一夜,她死过一回。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在她最孤独无援的日子里,如果赵天成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他远在天边,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而李刚给了她真实的帮助与温暖。她一时糊涂出了轨,但是覆水难收啊,她的心被撕裂了,再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了。赵天成怎么惩罚她,她都能接受。她这一次上来,无论如何也要最后做个了断。
“嫂子,要翻唐古拉了,把小雪叫醒吧。”
她这时才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没有下雪,这是积雪。”周波解释说,“这儿是青藏线海拔最高的地方,睡着了容易出危险,快把小雪叫醒吧。”
“小雪,小雪!”毕秋摇着小雪。
小雪醒了,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
“妈妈,我头疼,我难受,我喘不过来气……”
她也头痛欲裂。“小雪是个坚强的孩子,过一会儿就好了。”小雪歪在妈妈的怀里,无力地闭着眼睛,鼻翼“呼哧呼哧”地翕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毕秋吓哭了:“小雪,小雪……”
周波急忙停下车,取出氧气袋,把胶皮管子放在小雪鼻孔跟前,轻轻打开气阀,安慰说:“嫂子你别怕,吸会儿氧就没事了。你们娘俩轮换着吸氧,千万别睡着了,翻过唐古拉就好了。”
车子蜗牛一样继续往高处爬。
毕秋问:“雪拉山也这么高吗?”
周波说:“差不多,也是缺氧。”
“那可怎么办?小雪这个样子,我们敢上去吗?”毕秋着急地说,“我真后悔带她上来!我真糊涂,怎么带她来这鬼地方……”
周波安慰说:“我们团部比雪拉山海拔低一千米,你们去了就住在团部招待间,小雪在那里反应不会太大,到时候让赵连长下来。”
毕秋叹息一声,说:“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