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淳子姐,我有爱情了。”
如此直白,我一时不知所措。我矜持着,惜问。
但那一刻,我分明是读到了一本属于她的《查特莱夫人和她的情人》。
她应诺,她会写一本小说。爱情太浩大了,她的诗句已经装不下了。
于是,诗的走势便不再由她控制,潮汐消退了,文字隐去,潮水浸漫过的地方,开出花来;而她,只消等着下一次的潮起,下一次的冲动。
“布达拉宫的台阶上彼此望了一眼失神的刹那白茫茫的世界原来你在这里”
“几世的轮回是为了此时遇见你”
我仿佛也看见了,古老雪山上,走来的修行人,看见了诗人甜蜜而痛楚的眼泪。
2023年2月,悉尼EASTWOOD图书馆,我和导演张华洁品读《十八个瞬间和一首思念的诗》。
张华洁说,我不敢看你,怕把持不住——我们两个都被打动;内心最隐秘最绵软的空间,布满她的诗句,红尘滚滚,不经意处,灵魂的发梢又开始了凌乱——他们没有在最美丽的时刻相遇,但是他们的脚下落红无数——
6。情人节的甜点
书店里,看见英文版《简·爱》,洒金烫银,煞是精致,买了送给映霞做情人节礼物。
我们在一起,除了不厌其精的美食外,文学话题往往成为我们的甜点。
她摩挲着书封道:“淳子姐,我更愿意你送我一本《呼啸山庄》。”
《呼啸山庄》中,男女主人公,用彼此的恨延续彼此的爱,用彼此的怨念维持彼此的思念,一段凄厉、阴暗、无法获得宽恕的人生。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映霞的诗,需要生命的重量来衡量。
这才是人间值得。
渐渐,映霞的诗里,有了波德莱尔,一种诗意散文的格局,适宜情绪、梦幻和意识的无规律跳动。映霞觉悟道:忧愁只有在歌吟中才会冰释;痛苦只有转化为更高境界的救赎才具有意义;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比起卡夫卡的忧郁,更具有一股潜在的力量。于是,映霞的第三本诗集《我只想透过你的爱来看世界》,有了不一样的底色——
“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谁会是我灵魂的摆渡人?如果生命终将化为尘埃我将会和谁共在天涯。”
“何惧命运如寒风一样悲怆何怕生命伴着雪花一起漂泊透过白霜的翠蓝那是活着的全部意义——真正的爱过便是永远。”
一部在尘埃中开出花来的诗集。成为众多诗歌沙龙的首选。
7。斐济,无尽海域中的孤岛
我在海边茅屋里看小说《巴黎的妻子》,映霞在手机上写诗。
黄昏,我们一起去海边踏浪。
归来,晚霞染红了我们的青衫。
月已没,七星落下,夜半醒来,映霞的一隅还亮着灯。
她在写诗。她总在写。她担心天一亮,那个叫作灵感的小精灵就消失了。
于是,早餐桌上,我们读到了这样的诗句:“在晨曦最早升起的地方世界像个处子缓缓张开眼睛所有面向黎明的事物,都在重新诞生——荒凉的海草,乌色的滩涂,风中的椰林,还有羽色深深的群鸟隐藏了大海千年秘密的贝壳也在迎接宇宙第一缕光明哦,我的朋友,向晨曦致敬吧!”
因为诗,小岛上的每一个清晨,具有了仪式感——向光明致敬。
“神秘的斯芬克斯把我放在了他的笼中我像最骄傲的涅槃不哭也不笑没有灭亡只有灵魂的歌唱直抵天际。”
《巴黎的妻子》还未读完,映霞的第四本诗集《荣枯的乡恋》即将付梓。我在新诗集里读出了德语诗人保罗·策兰的味道——隐喻、典故、梦境以及各种纷呈的意象——如果诗歌是战车,她已然成为骁骑。于映霞而言,若放弃写作,她将无处安置她的肉身;比起啜饮香槟、阳光海滩,她更愿意用她的文字回答或了结历史、现世带给个体生命的负重;不负光阴,不负自己;不负被爱,不负所爱;时间太瘦,指缝太宽,不知觉间,半生已过。她如行星,在固定的或者说既定的轨道上运行,自身拥有法则和路径。大约,她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吧——用文字一遍一遍涂抹着诗歌;诗歌终于成了她的模样。
2023年5月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