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子凶神恶煞般用刀子抵住闰月那柔润细嫩的脖颈。闰月咬牙不吭声,她用两手死死扳住他握刀子的那只手腕,想把它扳开,但他力气很大,她扳不动。刘顺子见闰月咬紧牙关不吭声,火气更大了,厉声道:“你说不说?”
刀子不知不觉划破了闰月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刀把流出。闰月低哼了一声,双腿一软,眼睛一闭没了气息。
刘顺子一惊,扔掉带血的刀子,一把抱起闰月用力摇晃:“闰月——闰月——”见闰月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没一点儿反应,刘顺子蒙了,发疯般哀号起来:“闰月,呜——呜——”
“顺子,顺子!快醒醒!怎么了?”睡在一旁的长锁推他,但刘顺子仍在梦魇中伤心哭泣。长锁伸手使劲儿推他的头,刘顺子才清醒过来,睁开眼,回到现实中。
他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惊出一身冷汗,人也像虚脱一般。
“怎么了,你做噩梦了?”长锁嘴里咕哝,“真不该对你说那话。”翻身又睡去了。刘顺子没吭声。他坐起来,将汗津津的身子靠在墙上。这时,漆黑的夜万籁俱寂,工棚里工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如高山流水,跌跌宕宕,经久不息。刘顺子望着黑黢黢的窗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禁问自己:咋会做这样的梦呢?
梦中他把闰月给杀了。他咋会杀闰月呢?她可是他心尖子上挂着的一块肉啊!
该死,要不是长锁那句话搅得他心乱如麻,他咋会这样?
两天前,同村和他一起打工的长锁从家里看有病的母亲回来,站在他面前吭哧半天,欲言又止。
“你咋了?有话就说嘛。”刘顺子有些奇怪,看着长锁想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嘿嘿。”长锁傻笑了声,“我听了句闲话,不知该不该对你说。”长锁手抓着头皮,表情有些尴尬。
“什么话?”
“这……算我多嘴,我来时在县城车站碰上个老庄洼的同学,他对我说……”
“说什么呀?”
“他说闰月要嫁给王支书的儿子了,不知是真是假。我想,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顺子一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怎么可能呢?闰月是他的人。
“你一定听错了!”刘顺子瞪着长锁说。
长锁小心翼翼地看着刘顺子问:“闰月最近给你来过信吗?”
“我们说好不写信的。”
“为啥?”长锁不解地问。
“因为看见信看不见人不是更难受?”
“真是个怪想法。”长锁摇摇头。
提到信,刘顺子想起走时和闰月商量好的不写信,互相信任,把对方装在心里就行了,因为即使写信也很难及时转到。
他们居住在大山里,交通不便,半月二十天邮差也不来一趟。
与其着急等待,不如安安静静踏踏实实想着对方。有时候,等信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常常令人寝食难安,焦灼难耐。等到了重逢那刻再给对方一个惊喜,敞开心扉尽情诉说各自离别的相思,感受那种久未见面的喜悦和激动,不是更好吗?
可长锁的话,还是搅乱了刘顺子那颗原本平静的心。
临近年关,其实他已答应要给蒋老板照看工地,不回家过年了,他想趁这个机会多挣点儿钱。
刘顺子想了很久,不能给闰月写信,万一没有这事,闰月会生气自己不信任她,还是给妹妹小英写信问问吧。于是他就给妹妹写了信。可眼看距过年没多长时间了,还是没等到回信。
他焦急地等着,等了很久才终于等来小英的信。你看这等信多折磨人。好在妹妹信里告诉他说没那事,叫他不要胡思乱想,在外面好好挣钱,家里一切都好。说闰月姐前不久还来过咱家,爹和娘叫他春节不要回来了,多挣点儿钱,好早点儿把闰月娶进门。
看了小英的信,刘顺子那颗提着的心才算又放回了原处。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的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使广大农民基本解决了温饱,可生活物资相当匮乏,没钱花,经济基础薄弱,严重束缚着农民的手脚。为了摆脱困境,成千上万的农民纷纷从农村走入城市,通过打工卖苦力、做买卖等各种途径赚钱,刘顺子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家庭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闰月,刘顺子把自己变成了个打工汉。
白天,刘顺子在工地拼命干活儿,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就有责任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母亲常年有病,被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折磨得手指都扭曲变形了,还患有高血压,一干活儿就头晕眼花。家里没钱,母亲舍不得吃药,有点儿钱都攒着,为了将来给他娶媳妇用。父亲一年四季在山里劳动,繁重的劳动使得他的背越来越驼。妹妹年龄尚小,一边跟着父亲干农活儿,一边还要照顾母亲,生活很是艰辛。更重要的是,为了深爱的闰月。两人从同学时候就相好,他之所以扔下闰月出来打工,就是要挣点儿钱,能体面地将她娶进门。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不想委屈了她。像闰月这么好的姑娘,在方圆几个村子都是数一数二的,无论人品、长相,都没得说。
白天刘顺子在工地上和砖瓦水泥打交道一天,晚上筋疲力尽地回到简易工棚里,将疲惫不堪的身子放倒在坚硬的木板床上,两眼一闭,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闰月的影子。这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就想他的闰月——想她的长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笑时牵动着那性感的嘴角,还有腮边浮现的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想她的一举一动;想和她一起读书时那些艰难又开心的日子。有时想得实在不行,就拿出闰月留给他的那块花手绢闻一闻,仿佛闻到了闰月身上那股特有的淡淡的香味。
那块手绢只是一块普通的手绢,上面印着两朵黄色的野菊花,野菊花盛开的样子和他们山洼洼里的一模一样。他觉得闰月身上的香味,就像他们山里的野菊花那种香,是一种淡淡的、悠长的、令人回味无穷的馨香。他打工走时向她要了这块手绢,闰月当时还笑他没出息呢。南方蚊子多,有时叮得人整夜不能入睡,他就把这块手绢往脸上一蒙,感觉闰月就在身旁,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很快就伴他进入梦乡。
虽然整日在工地搬砖、扛水泥,重复着单调、枯燥的活儿,但刘顺子心里很充实,因为他心里装着闰月呢。他觉得能有个心上人让自己这么尽情想着、念着,心里很踏实,第二天早晨起来干活儿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不知为什么,越到年关,刘顺子那颗心越是不安起来,有时无缘无故心就慌得不行,而且夜里经常做噩梦,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会有什么事呢?是闰月出了事,还是她真变心了?可小英不是说一切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