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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顺子一个踉跄站起来，仓皇地离开闰月，转身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里……

8

高一脚低一脚回到家里的闰月，没惊动父母，到自己小房摸黑躺下。刚才发生的一幕，使闰月身心剧痛，泪如泉涌。

不，是由于自己不肯说出原因，才使刘顺子失去理智。她咋能对他说呢？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刘顺子绝不会想到，他打工走后，闰月家里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他俩的命运。

一个夏日的夜晚，风在山间呼呼吹着，揪扯着沙尘漫天飞舞。闰月的弟弟小海摇摇晃晃回到家。他酒气冲天，神思恍惚，一言不发，拉了被子蒙住头，倒在炕上。

闰月走进来说：“你到哪里去了？娘担心你还没睡呢。”

被子动了下，小海没吭声。

“问你话呢！”闰月一把拉开他的被子，见小海脸色惨白，神情异样地在被窝里流眼泪。

“咋了？你喝酒了？是不是又惹事了？”闰月着急地问。

小海还是不说话。

“快说，你到底咋了？”

小海终于泪眼婆娑地说：“姐，我拿刀把王老虎给砍了。”

闰月一听，惊得目瞪口呆。

“砍死了？”

小海摇摇头：“我不知道，被送到医院了。我把王老虎的饭馆也给砸了。”

“为什么？”

“我喝多了，稀里糊涂，兜里没带钱，王老虎伸出小拇指讥笑羞辱我，说我付不起酒钱。我一时怒起，砸了东西，又拿刀把他砍了。”

闰月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小海惹下事，一家人全傻眼了。第二天一早，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把小海带走了，说是调查。

幸亏王老虎伤得不重，他提出条件：小海必须拿出两万块钱，一是砸坏饭馆东西的赔偿，二是砍伤他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三是耽误他做生意的误工费。如不出钱，就告小海故意伤害罪，送他去蹲监狱。

两万块，对于他们这个贫困家庭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拿不出钱，小海就要被起诉，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儿子进监狱。杨振邦四处凑钱，跑遍了所有亲戚，也没借到几个钱。

绝望中，支书王德乾伸手帮了他们。不过，他有个条件，说他儿子王彪看上了闰月，只要闰月肯答应做他儿媳妇，一切都好办。

那是一段令闰月心碎的日子。娘因小海的事心脏病犯了，脸色乌青躺在炕上，闰月正端药给她喝，支书王德乾来了，进了门问：“振邦兄在家吗？”闰月娘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是支书，快请坐，她爸出门了。”王德乾坐在炕沿，望着闰月娘关切地说：“你这是……”“我心脏病犯了，上不来气。”“好好的，咋又犯病了？”“唉，一言难尽。支书，你有事吗？”

闰月娘浮肿着脸泪眼婆娑地问。“没什么事，振邦兄要是回来，你叫他来我那儿一趟，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晚上，闰月她爸回来了。跑了几天也没借到几个钱。几天时间，老汉就脱了人形，胡子拉碴，头发像蒿草一样向上翘着，脸色苍白，哀愁的目光有些迟钝。听说支书找他，老汉饭也不吃，又去了支书家。不长时间回来了，一声不吭，心事重重地蹲在地上一锅接一锅抽着旱烟。闰月娘问老汉支书找他啥事，半晌，老汉才开了腔：“支书答应帮我们给王老虎出钱。”

“真的？”闰月娘一下坐直身子，眼睛直愣愣瞅着老汉。

“但有个条件，说他儿子看上了闰月，只要闰月肯给他做儿媳妇，一切事情都好解决。”

“这……”

“爹！我不！”正在后锅台做饭的闰月听见慌忙跑过来，急得瞪大眼睛瞅着爹。

杨振邦看了眼闺女，自顾自地说：“我也说了，闰月已有对象。最后支书说，这是两厢情愿的事，勉强不得，你们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这个小祖宗，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呀！难道眼看着他蹲监狱？进了监狱，以后还有哪个姑娘会嫁给他。”闰月娘在炕上一只手无力地拍打着炕皮，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一会儿上不来气了，嘴唇憋得乌青。闰月急忙跑过去，用手抚着母亲的前胸，说：“娘，你不能着急。”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杨振邦嘴唇哆嗦着，拳头紧紧攥着，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打碎似的。

夜幕降临了，黑暗笼罩着这个家，黑沉沉的夜如一块幕布遮盖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一家人睡意全无，两位老人愁得不停地叹着气。窗外，远远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

9

小海被派出所带走后，闰月眼看着爹娘为弟弟的事煎熬、憔悴。娘的病也越来越重，全身肿得下不了地，她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天早晨，闰月神思恍惚，心烦意乱地来到她家的自留地。

地里种着荞麦，荞麦花正雪白地开着。风燥热着，偶尔有只蜜蜂嗡嗡嗡飞到她耳边，仿佛在向她打招呼，见她没反应，又嗡嗡嗡飞走了。四周寂静无声。闰月木呆呆站着。过了很久，她又茫然地来到前面一个土坡上，一屁股坐下哭了起来。一开始是小声哭，最后放声大哭。她把所有的伤心、委屈都倾倒出来，翻江倒海地哭着。她哭了很久，又开始自言自语诉说：“刘顺子，你快回来吧，我该咋办呢？我不能眼看着我爹我娘被往死里逼呀！可你就是回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有那么多钱替小海还账？你娘又有病，我不能一进门就让你背债……”她一边说着，一边绝望地哭着，直到哭累了才止住。